吕伯渊认真端详我的表情,良久,深沉道:“好。”
我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如此周折,但听到他的答复时,依然如释重负。紧绷的身形也随之松懈下来:“多谢先生。”
吕伯渊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先前只是试探夫人的决心,吕某人既为夫人的幕僚,为夫人分忧实乃分内之事。”
我意外地看着他,对他话中之意不甚明了。
他再次为我斟上热茶,请我坐下。如此这般为我分析了许多。
我这才确信他之前真的是在试探我。
“夫人可都明白了吗?”吕伯渊耐心地问着,同时转移目光看向楼下的马车。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连枝已经醒了,正站在车外左顾右盼。
我向他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先生了。”
临走之时,我看着吕伯渊那云淡风轻的面容:“我已向大将军说明了幕僚的事,他虽有些不情愿,但也不会反对。想必这能让先生行走得容易些。”
吕伯渊颔首:“多谢夫人为小人着想。”
我一脚跨出门去,有想起什么,回过头来:“今日时间仓促,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要请教先生,先生会一直留在城中吗?不知什么时候方便再见?”
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待时机成熟,不请自来。”
我微微点头,深看他一眼,匆匆离开。
此时我对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他将现实血淋淋的剖开,让我面对,让我选择。我知道在他看来我的选择真的很愚蠢。但他也力所能及的为我指明了未来的路。
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
见我从茶楼里走出来,连枝立刻迎上我。
天色已经大亮,我急需马不停蹄地赶往军营。
上车时,我下意识地望向那个窗口。吕伯渊已经不在。
“夫人这是去见了谁?”连枝见我迟疑,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居然约在这样的地方?”
“吕伯渊。”我轻声吐出他的名字,眨眼被风吹散。
“谁?”连枝没有听清,追在我身后上车。
见我没有再回答的意思,她纳闷地看向灵卉。后者瞄了一眼我的神色,凑到她耳边,用更轻的声音说道:“吕伯渊。”
连枝的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他居然追到城里来?该不会真的想要做夫人的幕僚吧?这么多天不见人影,我以为他不敢来了。”
“他为什么不敢?”我莫名地接着她的话道,“我既然答应了,便会为他做主。”
“可是……”连枝欲言又止,不解地看向灵卉。
灵卉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说。
车内顿时陷入沉默。我细细思索吕伯渊对我说的话,确保自己没有遗漏,才又开口:“咱们从庄子上带回来的钱,可还在吗?”
连枝刚刚睡醒,精神了许多,放下窗帘,自信地说道:“在的。当然在。夫人没说要存到哪家银庄,就藏在衣柜里了。我每天都会清点,匣子里有一万三千两银票。”
“这些年咱们自己存下的银子还有吗?”我微微蹙眉。这些钱放在以前,是一笔巨款,毫不夸张的说,供我颐养天年都足够了。但我现在要修建学堂,救治吴姨娘,还要给连枝准备嫁妆,一桩桩一件件都要花钱,便显得捉襟见肘。
连枝对我突然关心这个有些意外,略微沉吟,掰着手指头说道:“银庄上存了三千两,这两年您挪给府里垫用了一千两,按说大将军回来了是不是该还给您?那加起来就是四千两了。咱们手头上还有个几百两吧,这人情往来,打赏开销,总离不开的。”
不够,远远不够。我神色凝重,思考怎样多弄些钱。
“哇!夫人,你居然有这么多钱!”连枝大惊小怪的嚷嚷道,“我估摸着您比咱们相府还有钱!咱们家相爷每个月的俸禄是六百贯,加上职田补贴,林林总总也不过玖佰贯。府中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吃喝用度,哪样不用花钱?剩下的估计也不多。主要是,咱们相爷为官清廉,连筐梨都不拿人家的,有时候还要补贴亲戚。府里加起来可能真的没有您手里的多。”
我默默的看着她,咬唇不语。
连枝见我面无表情,凑到我眼前,“夫人在想什么呢?有这么多钱还不高兴吗?这只是银子呀,您还有四个庄子,孙功名还赔了您一套宅子呢。”
是,孙功名还赔了我一套宅子呢。那套宅子坐落于城中,位置不错,虽还没去瞧过,但应该值个不少钱。
我本计划着自己以后能够搬去住。现在看来不太可能。未来我得罪了盛家又离开了荣家,继续留在城中生活,怕是天天供人做笑柄。失去庇护和依仗,我区区一介平民,在这达官贵人云集的寿城生活,就算我不招惹,也难免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不如卖了换钱,离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