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这是最后一程,王伯没有拒绝我,冒着狂风暴雨,将我送至回春堂。
今日的回春堂格外清静。想必那些病人也被恶劣的天气阻挡了脚步。
然而我左脚刚跨进门。“诶诶诶!”守门的小厮就将我拦住,“干什么的?”
我此时狼狈不堪,实在不想在人前摘下面纱,一时间竟不知怎样开口,该自称是大将军夫人,还是径直报出名讳?犹豫片刻,我才低声说道:“我找罗圣手。”
“看病也要守规矩领牌子呀!哪有直接向里闯的!”那小厮不满地嘟囔一声,塞给我一个木牌。
我捏着木牌走向罗圣手,他也适时抬起头来,目光交汇。
只一眼,他就将我认出,眼中掠过一丝震惊,“怎的弄成这样?”
我还未来得及张口解释,他已吩咐小厮去取干净的毛巾和热水。
我连忙阻拦,红着眼圈道:“先生,我冒雨前来不是为了自己。城郊爆发了山洪,比前日的更加凶险,恐怕有许多官兵百姓受伤……”我心知自己这样是强人所难,去前线救援并不是他的责任,但我也知道,他坐镇回春堂不为盈利,他有医者仁心,断不会见死不救。若要救人,此时便是争分夺秒。
“你……”罗圣手凝视着我,眉心微蹙,“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话音未落,他转向小厮冷声说道:“去叫葛老!”
我生怕他说出我的身份,心中忽地一阵慌乱,目光躲闪。
他似是察觉到我的窘迫,起身将我引到偏厅。
刚一落座,罗圣手就急切地来探我的脉搏,“你服了那药,除了疹子,可还有哪里不适?”然而就在指尖触及肌肤的瞬间,他眉头拧紧,“你是不要命了?已经这样,还敢淋雨受寒?若真让病气入髓,谁也救不了你。”
我尚未开口,他又板着脸说道:“你且在此歇息,我让人拿换洗衣物来,用药浴蒸出寒气,待烧退了再走不迟。”
“这怎么行……”回春堂里都是男子,岂有女眷留宿之理,我连忙站起身来,“我这就回去,按圣手的方法驱寒。还请圣手考虑救一救郊外的灾民。”
“我看你这女子,就是不想活了!”熟悉的声音骤然从门口传来。只见葛老身着一袭灰色粗布长袍,腰带松垮,须发散乱,好似刚刚从睡梦中被人唤醒。
“葛老。”我起身行礼,却因动作急促引来一阵晕眩,所幸被罗圣手及时扶正。
“你连问都不问,就都喝了?”葛老自顾自在太师椅中落座,不紧不慢地打量着我,“我若拿你的命讹你,那当如何?若我救不了你,你去哪里哭去?”
我愣了愣,竟从来没有想过这层,坦诚道:“小女没有想过。我信得过葛老的为人,也信得过葛老和罗圣手的医术。如若真的救不了,我也不怪任何人。命该如此,能挣出这一日方寸,已无怨怼。”
“狗屁!那你作甚非得挣出来,你怎的不敢大闹相府,不去和你丈夫撒泼,反正你命也不要了,还能挣不出这一日的方寸!”葛老向我翻了个白眼,“自作聪明!”
我被他怼得哑口无言。窗外风雨交加轰隆作响,将屋内的沉默衬得格外沉重。
“师父……”罗圣手小心翼翼地出声,“她……”
“你闭嘴!”葛老没好气地堵住他的话,“她说得就是狗屁不通!拼命挣出来,自然是要为了活成人样!说那没用的!干嘛还浪费我的好药!”
闻言我哭笑不得,转眼又觉醍醐灌顶。我拼命出来,怎会只为这一日方寸,自然是该要活出自己的一番天地的。
“她还病着……”罗圣手瞥我一眼,“她服用太多。淋了雨,又受了风寒,这样坐着,恐怕坚持不住……”
“用着你来心疼!她自己都不在乎!”葛老赌气地瞪着我,仿佛在等我开口。
我哪里还有不服,郑重地跪倒在葛老面前,“文君明白了。定不负葛老再造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