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情景,要放血引流。自是不能再留于堂中。
我命河石将人推进院内。
盛青山见吕伯渊进入视线,似是意料之中,掀了掀眼皮,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这些年,竟不知御医院有全员休憩的时候,满城里找不着旁的会疗伤的大夫,让吕相屈尊至此,亲为伤病奔波?”
吕伯渊端坐于轮椅内,不失温文尔雅。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语气如常,“大将军若遇炊事之困,伯渊倒愿引荐几位妙手厨娘,以解燃眉之急?”
我自门外便听见他们阴阳怪气,提着药箱进屋,冷言冷语道:“你们若是不能好好待着,就都出去。我也乐得清静。”
盛青山接过药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温言道:“不吃了饭再瞧吗?不急这一会儿。”
不知不觉,大雨模糊了时间。
我心中暗自盘算,千越与舟屿此时应已带着那孩子坐上了北上的马车。
正午时分,自厨房飘来阵阵饭菜的香气。
我沉吟片刻,望着吕伯渊道:“你可还能再忍一忍吗?先用饭?”
吕伯渊轻轻颔首,笑容依旧:“好,那便叨扰了。”
话音未落,雨眠如同林间欢快的小鹿,自隔壁厢房飞奔而来,口中不停地喊着“吕伯伯”,清脆的童声穿透雨幕,连带着四周的空气也变得雀跃。
“雨眠,”我见她兴奋的模样,轻声提醒:“伯伯腿疼,你需得轻一些,仔细些,莫碰着伤处,更不可再去腿上。”
“好。”雨眠乖巧地点头,随即眼中流露出对吕伯渊的关切之情。
吕伯渊望着雨眠,满眼的宠溺,连鬓角的一丝碎发,也要轻而又轻地捻至耳后,生怕弄疼了她似的。引得雨眠咯咯笑个不停。
雨眠来了,云洲自然也要跟来。
很快便爬到了盛青山的背上。
我悄然退出房屋,眼神示意河石跟来。
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开门见山道:“说吧,那腿究竟怎样伤的?”
河石闻言色变,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言辞恳切道:“神医莫要怪大人,大人不是有意瞒着您。实在是难以启齿。”他低下头,声音更低了几分,“大人的腿先前确实有好转之相,虽时常疼痛,但也不像这般骇人。此番变故,实属意外。”
“直言道来。”我凝神看着他,语气坚决。
若说吕伯渊装腿疼要挟我,或许可能。但他绝不会故意将腿伤成这样来逼我。他再不惜颜面,也有文人风骨。岂会轻易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公主不会嫁给一个瘸子,朝廷也从未用过缺鄙之人。御前失仪,或许成为他人生的败笔。
“是公主心急,想要大人早些站起来,便哄着大人走了几步。”河石是个机灵的,怎会不知这是怎样的真相,立刻以头点地道,“她是公主,大人即便不愿,也难以推辞。望神医念及大人苦衷,切勿因此疏远。”
我双拳紧握,胸中郁闷难以排解,仿佛被重物堵得密不透风,“然后呢?罗御医可见着了?如何说?”
“罗御医看过了,当场便对相爷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公主也瞧见了。说他既然不爱惜这条腿,以后便不用找他来看了。”
原来如此。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即便没有罗御医,也有其他御医。”
“大人信不过。”河石语气坚定,说得理所当然,又道,“神医明鉴,外间那些关于公主的传言,皆是误会一场,绝不是大人的本意。席上的那些人,大人都已着人提醒,绝不会再以讹传讹。神医切莫因此错怪大人,因此生出嫌隙。”
我冷笑一声,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家大人倒是有位忠仆。”
…
问完话,桌上已摆上了各式菜肴。
虽没有盛青山要的水晶肘子,却有何嬷嬷拿手的红烧蹄髈。
云洲自开饭便暗暗与盛青山较劲,盛青山添饭,他也要添。奶娘怕他撑着,每次只给一小口。直到他义父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他才兴高采烈下桌。
反观雨眠望着吕伯渊吃饭,生怕自己不够淑女似的,连喝汤都没了声响。吃完饭,也跟着漱口洗手。全然顾不上我这个多余的母亲。
屋外的雨渐渐小了,传来沙沙的声响。
云洲和雨眠玩了一会儿,便被奶娘带去午睡。
盛青山作势要去床上躺着,被我拦住,“你去客房。”
虽说不知他昨日为何说我这里不安宁,但千越和舟屿不在,他留在这里倒也有几分镇宅的作用。想了想,还是在晚间让下人打扫了客房。
“他呢?”盛青山防备地瞥了一眼吕伯渊。
“与你何干?”我皱眉,瞪着他道,“莫要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