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他的自欺欺人。
趁着房中只有我与他,我靠近床边,细问了些梦中无法触及的事。谈及后来几年,天灾频仍、人祸不绝,萧景宸与他所历之地,以及何、荣等世家的荣辱兴衰,除了那些书上写的,蓝凤秋是否还有其他的秘密……
盛青山言辞恳切知无不言,但记忆之河浩瀚,诸多细节已随时间流逝而模糊不清,唯余片段需细细推敲方能拼凑。他对蓝凤秋之事尤为深刻,是因需得定时汇总上报于龙庭,以尽臣子之责。连年征战,军务繁重,他虽身处庙堂,却也难窥世间万象之全貌。尤其在吕伯渊把持朝政后,即便他指鹿为马,朝野上下也无人直言。
“你的意思是……”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是佞臣?”
盛青山定定地望着我,眼神复杂难辨,但仍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沉吟,“说不清。”他顿了顿,神情凝重,似是在斟酌言辞,“此人行事,亦正亦邪。倘若说他是正,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能屈能伸,气节二字于他如浮云,像萱乐,像你父亲、荣家,兹要挡了他的路,必会毫不犹豫地铲除;但若说他是邪,他所图多为天下苍生,利国利民之举亦不乏其数。”
我点了点头,心中疑惑更甚:“那他大抵算个良臣。你为何还要处处提防他?你乃护国大将军,他对你并无恶意。”想了想,我诚实地说道,“你身陷囹圄之时,他虽有渔翁之心,却未真正落井下石。”
盛青山眼神微黯,扭头看向虚空道:“我自有安排,无需他人援手。再者,他此时无意为敌,亦难保将来不会殊途。他对苗疆之战尤为热衷,几乎每一次讨伐,都有他的手笔。若没有他的推波助澜,蓝凤秋也不会失控至此。若说蓝凤秋给了陛下征伐之心,吕伯渊便是他们出兵征战的勇气,他甚至不惜举全国之力,也要攻下苗国。即便,苗皇已表归顺之意,亦难阻其锋芒。那些年,死于两国交战的士兵,累积如山,只得就地焚烧。山林间火光冲天,哀鸿遍野。”
他既心怀天下为国为民,又为何如此嗜血好战?我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这样惨痛的牺牲能带来什么?
正当我沉思之际,云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窜入屋内,打破屋中沉闷的气氛。他环视四周,随即噘着嘴道:“妹妹去哪里了?妹妹出去玩了?”
我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盛青山,诚实地说道:“雨眠担心吕伯伯的伤势,去探望吕伯伯了。”
云洲闻言,一脸扫兴地扭了扭身子,蹭进我的怀里,“吕伯伯的故事没有趣儿。”
“哦?那什么有趣儿?”我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逗趣道,“就许你义父说的才有趣儿?”
云洲抱着我的腰,撒娇道:“我不喜欢小兔子,我喜欢大老虎。我长大了打大老虎给娘亲泡酒。”言罢,他又补充道,“泡酒给义父喝。”
人生而不同,各有各的喜好,我从不强求他们一样,但仍忍不住笑着说道:“你让娘亲泡酒,然后给义父喝?你倒是会安排!”
姜云洲忽然想起什么,钻过我的臂弯,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神秘兮兮地向着盛青山问道:“义父!你喝过我娘亲酿的忘忧酒吗?他们说是娘亲给大将军酿的酒!义父不就是大将军吗!”
“……姜云洲!”这儿子怕是不能要了。我僵着脊背,尴尬得不敢回头。
盛青山没有马上回答,静默片刻,才缓缓说道:“还没有。”他语气如常,却透着难以忽略的落寞。他若想喝,每年酒楼都有几瓶噱头。定不是因为喝不着。
“娘亲……”知子莫若母。姜云洲一张嘴,我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捂住他的小嘴,正色道,“姜云洲,你再浑说,便罚背《弟子规》。”
姜云洲从善如流地点头,一脸知错的模样。然而我才刚放下手,他便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娘亲,我没有浑说,他们都知道,青姨也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