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碧空如洗。
寻常入吕府,我轻车简从。车夫或回去,或在外等候。
得知舟屿与河石的关系,我破例将她们带在身边。
引路的下人虽有些意外,但因是我随侍的婢女,并未阻拦。
远远地,河石便瞧见了我们,小声向门内禀报。
行至门前,我将两人留下,压低了声音,向舟屿叮嘱,“有些事,还是说清楚得好。莫要再让琐事绊住。”
话音落下,河石眼底的惊讶与疑惑再也藏不住,当即面露愧色,向我拱手道:“神医恕罪,是我鲁莽。此事与大人无关。”
我微微颔首,径直踏入门内,林生紧随其后,将药箱与食盒一齐摆在桌上。就在他想要询问之际,我抢声说道,“我来吧。屋中不用伺候,你们去做自己的事就好。”
林生向来憨直,默默望向自家主子,得到首肯,才高兴地退出房间。
听着众人离开的脚步声,我缓缓抬起眼眸,望向倚靠在床头,神色复杂的吕伯渊。
院中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却未及他半分。
我与他对视良久,有些无奈地说道:“青萸说得没错,你们这些从文的,就是心眼多,惯会用手段。”
吕伯渊望着我,眼底晦暗不明,显然还沉浸在昨晚的阴影里,沉默不语。
我装作毫不在意,由他看着,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打开,端出备好的朝食,没话找话道:“我猜,你昨晚就气得没有用饭。天还没有大亮,你就已收拾妥当,等着我来,定也没有时间用早饭的。这样到了晌午,他们就该来和我说,大人已好久没有正经用饭。就能引我心软,留下陪你用午膳了。”
“我确实希望你能留下一起用饭。”吕伯渊闻言,终是开口,“但我从未教他们如此。”他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显然还是耿耿于怀。
我将山药粥分进碗中,端在手里,温度正好。转过身来睇着他,嗔怪道:“那你自己为何不说?偏得叫人揣摩?”
吕伯渊的目光掠过我手中的小碗,温热的香气弥漫开来,悄然缓和彼此间生硬的气氛。而后目光缓缓上移,定格在我的脸上,缓缓道:“你总怪我处心积虑,强迫于你。我想你是自愿留下来。”
我手持小碗靠近,眼角余光早已瞥见床尾的木案,却有意视而不见,缓缓在床沿边坐下,舀起一勺送至他唇边:“清晨熬的,还热着。”
吕伯渊眼底掠过一抹难以捕捉的情愫,如一尾狡猾的小鱼,跃出水面又钻入湖底,荡起层层涟漪。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薄唇轻启,带着几分戏谑:“这算不算你三心二意的补偿?”
“不算。”我轻轻瞪他一眼,空勺在碗中轻轻搅动,漾起一圈圈细腻的波纹,“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有你要处理的萱乐,难道我就没有要整理的事儿吗?我也需要时间。”我尽量让自己说得理直气壮,但随即又舀起一勺热粥,试图掩盖自己的不安。
吕伯渊闻言,有些许激动,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但很快又斜靠下去,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当然,是需要一些时间。但他昨日那般言之凿凿,你一句话也不帮我……”
“他知晓心蛊之事,是不想让你扰我心绪。”我轻轻叹了口气,坦诚道,“虽话有些难听,哪里冤枉了你?你本就不该朝三暮四、招蜂引蝶,给我惹来许多麻烦。”话虽如此,我仍心虚地垂下眼帘。
“你还为他言语。”吕伯渊佯装生气,沉吟片刻,才又挑拨道:“他若真心为你好,为何还引你发作?虚伪至极!”
我瞥他一眼,小声嘀咕:“幼稚。”堂堂一国之相,居然背后论人是非。
吕伯渊却丝毫不以为耻,以手撑额,神色悠然,“你来之前,我想着怎么参他一本;你既为他说话,我得多参几本,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胡闹。朝堂之事,怎可如此儿戏。”我有些气恼地瞪着他,“他本就艰难……”话未说完,我自觉失言。他岂是挟私报复之人。
然而为时已晚,吕伯渊薄唇抿成一线,眉心紧蹙,方才的轻松笑意烟消云散,身形亦不知不觉地坐了起来。他的语气温柔,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凝重:“心蛊发作的时候,盛青山险些从长阶上滚下去。那不是一次轻易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