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确实是个好天。
用过饭,我靠在院中的躺椅里养神,午后的阳光浓而不烈,将我包裹着,恍若置身云端。
去荣府送信的小厮带着回信归来。
封面是佘氏端庄的字迹。
鉴于父亲在闭门思过,她婉拒我去茶楼见面的邀约,转而将地点选在南边一座闲置的宅子里。
能见上一面,便是好的。
我心中激动,明知时间尚早,仍坐立难安。胸口里像是揣着一窝兔子,七上八下,怎么也稳不住呼吸。脑中早已想好的说辞,更像是花丛里的蝴蝶,清风拂过,连带它们也振飞了,左右捕捉不住,什么也想不起来。
好不容易能见上一面,岂敢懈怠。我有些懊恼,在房中来回踱步,却是越急越想不起来。
“主儿歇歇吧,一会儿该不舒坦了。”舟屿站在一旁,柔声劝慰,“什么事儿将您急成这样,交由我们去办就是。”
“是啊是啊,”千越接着她的话附和道,“就算我们办不成,大人也会帮您的,您可莫要急坏了自个儿,不值当的。”
话音甫落,舟屿向她投去一瞥。
千越忙不迭捂嘴。
我心头挂着与兄嫂见面的事儿,脚下不停,目光轻描过两人,捂着胸口,轻叹道:“别藏了,你们二人是不是都被他收买了?”
“绝无此事。”舟屿一脸正色,语气坚定,“一字号绝不会叛主,誓死效忠主子。”
我瞥她一眼,语带玩味,“那些糖,是你顺路买的?”
舟屿闻言面色一窘,垂下头不敢看我,小声回道:“是河石送来的。大人担忧您昨日受了惊吓,打发他来问问,顺带捎了些糖果。我看大人没有恶意,只是想哄主子高兴,所以才……”
“所以你就这么收下了?”我好气又好笑,哪里是捎带的糖果,分明是怕我不知,故意留下线索引起我注意,“那日嘱咐你们要小心行事,莫要叫人察觉,全当是耳旁风?”
“我…”舟屿脸红如熟透的番茄,蹙着眉,眼睫微微颤动,“奴婢知错,请主子责罚。”言毕,她双膝一曲,跪在我面前,姿态恭顺。
“起来。”我睇她一眼,语气平常道,“他没有恶意,不代表你们可以替我做主。即便是善意,也不是都能接纳的。这是规矩。”
一字号,出身江湖,皆为杀手。舟屿和千越初来乍到,在我身边不久,自是不能与林生河石的规矩比较,但总还是要教。
舟屿埋着头,满脸愧疚。
我伸手将她扶起,好声打趣道:“你就是个傻的。他来套你的话,你便一股脑儿地往外倒。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都是主子身边的人,你套着他的话了吗?”
“嗐。”千越闻言来了精神,拆台道,“还套话呢!嘴都被人家亲肿了。”
舟屿霎时脸红到脖子根,急声道,“没有的事!”言罢,抬眸偷瞄我的表情,正对上我含笑的视线,顿时手足无措,“主儿想知道什么……我或许也能套出话来的。”
我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傻丫头,哪里用得着你们两个斗这样的心眼。”事到如今,若想知道什么,哪里还用得着他们互相套话。
我望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只怕被人发现你们来往。”
“不会的。”舟屿急忙辩解,“我们未用一字号的联络方式,而是另有彼此约定的暗号。旁人断看不出的。”
“确实看不出。”千越连忙作证,“连我也没有发现。”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心下稍安,不及深想,复又紧张起来。
原来“近乡情怯”是这样的心境。
直到脚下的地面软绵绵好似不平,舟屿连忙上前将我搀住,关切道:“就说这样要晕头的,主子这是何必呢?”
千越见状迅速端了茶来。
我咽了两口,方才缓过精神,不禁揣摩:心头突突按捺不住到底是什么?能与兄嫂相见,固然令我激动不已,可胸中愈发难以遏制的心跳,只因如此吗?
为何这般令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