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她留在原地,转身进屋。
心烦意乱地翻了两本医书,然而指尖划过泛黄的纸张,一个字也未入心,索性倒在软榻上生闷气。
我心知自己并不是针对连枝,我甚至连自己气什么都不知道,从古至今,娶妻生子天经地义,只觉得胸口里堵着一团棉花,一呼一吸都不顺畅。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宸与盛青山先后进屋。
两人身着官服,甫一进门,见我阴沉着脸,不由面面相觑。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
轻轻抬手请他们坐下,开门见山地说了城门边的发现。
萧景宸皱眉,“每支商队护卫人数皆有上报,为防不测,每日早晚皆有清点。你所言那年轻人,我并无印象。”
“他们的货物仔细查过,除了报备的武器,没有可疑物品。”盛青山道,“但此事说来确实蹊跷,我从营中调取人手,暗中监视。”
萧景宸颔首赞同,“无论发现什么,及时回报,以免打草惊蛇。”
二人配合默契,一言一语间,便安排得井井有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屋中一时静了下来。
“他说准备好了,”我轻声提醒,“你们难道不好奇他们准备了什么?”
盛青山沉吟片刻,低声道:“他们的选择,无非是和与战。若求和,无论备下何等手段,都不敢轻易与我们撕破脸面。若要战,何必过来?城中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便是将他们就地正法,也绰绰有余。”
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还缺些什么,不由地看向萧景宸。
“于我茂国和苗国而言,确实只有和与战。但若他们不是使团的人?这世间,不愿赫连裔成事的人,比比皆是。”
话音落下,我心中豁然开朗,仿佛拨云见日。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为了能够稳操胜券,我自然派人调查过赫连裔。
他的处境与萧景宸十分相似。
其母出身微寒,除却花容月貌,别无所长。因缘际会之下,被苗皇认回宫中。私生子的身份,让他在皇室之中格格不入,如同浮萍无依。
不同的是,他的母亲入宫未几,便抱病而亡。他在苗族皇室,不仅身份低微孤立无援,甚至备受欺凌。
否则,哪个皇子愿意来敌国投诚呢?去为一个私自逃离皇宫的“假”公主撑腰?身为公主,她不仅做了敌人的妾室,还断了手臂,被人抛弃。桩桩件件,没有一件能够让苗国皇室抬得起头来。
人心,本就是复杂难测。自私之人,更是矛盾重重。
真正的皇子们不堪受辱不愿意来,就好像没有人愿意领兵作战九死一生;他们也不愿赫连裔获得这份功劳,就好像没有人愿意见萧景宸独领风骚;
他们害怕赫连裔获得茂国的支持、玄女的优待,会改变眼前的现状;就好像皇帝把萧景宸逼成疯子、纵容他做个疯子,才能安心。
他们都在夹缝里求生,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梦中,萧景宸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赫连裔显然更加狡猾,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废物。
试图让所有人对他失去警惕。
只可惜他们连废物也不肯放过。
根据晚棠传回来的消息,他这一路已经遇袭多次。
算到的,算不到的,层出不穷,惊心动魄。
“若真如此,更不用在意。”盛青山冷声道,“如果他们在赫连裔接旨前动手,便会前功尽弃,另遣他人。那些人,谁愿前来?若是接旨以后动手,大局已定,与我等何干?兄弟阋墙,权力之争,我等坐观成败便是。”
“你的意思是说,哪怕我们发现他们的阴谋,也不必阻拦?”我望着他,虽知此事无可厚非,仍觉薄凉。
盛青山注视着我,语气笃定,隐约透露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贸然出手,只会引火上身。或许,会让他更危险。”
我默然,垂眸望着面前的茶水。
茶水倒映出三个人的虚影,因我的触碰,摇摆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