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枭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何士诚满心愤然,看他这副样子也知道他肯定想不起来把小少主弄去了哪里。
小少主还那么小,他现在有几岁?四岁,还是五岁?
别的孩子这个年纪正在父母身前撒娇卖痴,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而小少主,他还那么小,却要经历这样多的离合悲欢,明明父母双全,过得却像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颠沛流离,受尽凄苦。
何士诚只觉得满心苦涩,嘴里似乎也满了苦味儿。
他看着风枭还愣在原地抱着花羽伤怀,忍不住冲上去晃着他的肩膀:
“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少主,你坚强一点!小少主还不知道在哪里,他在等着我们去救他!”
换作平常,他定不敢这么做。只是现在,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风枭像是终于被他吼的缓过了神儿,唤来属下交代好把花羽安置妥当、小心护送回少主府,这才搓了把脸,隐藏起所有的脆弱,对何士诚道:“走。”
何士诚不放心地又看了他两眼,察觉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凛冽冷然之气渐渐蔓延,这才松了口气,跟着风枭继续去寻找。
众人从清晨找到日暮,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一道绚丽的柳絮状火焰突然冲天而起,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是小游!”
何士诚只来得及留下这句话便迅速往火焰发出来的地方赶去,甚至动用了轻功。
风枭急忙跟上,两人一同飞速进入无障林。
虽然不解何士诚口中的“小游”是谁,但刚刚发出来的信号风枭再熟悉不过,那是隐域特有的一种催动内力传递信息的方法,名为“炎絮”。
风枭这些年只是心智被迷情蛊所摄,武功内力仍然保持在正常水准,是以很快就追上了何士诚,看到他在和一个看起来大约有八岁的小少年说话。
“父亲,这里有线索!”何游指了指地上那破破烂烂的一条看不出颜色的破布。
何游上前捡起那片布条,又前进几步,仔细看了看地面。
“小少主应该就是往这个方向去了!”
听到这句话,风枭来不及思考何士诚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便立刻飞身进入林子深处,沿着何士诚指示的方向搜寻去了。
无障林里雾气漫漫,何士诚和何游只觉一阵风掠过,很快就看不见风枭的身影。
因为浓重的雾气,他们的视线严重受阻,若不是何游观察仔细看到了地上那片布料,他们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同时,因为雾气蒸腾,地面湿滑,小少主年纪尚小,这些年来肯定过得很不好。小小的身子踩在湿滑冷硬的地面上,竟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父子二人正沿着浅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小脚印往前走,风枭已经大踏步回来了。
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瘦弱的身影。
……
迷情蛊终于解开,一切,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被风枭带回来的母子二人都伤得很重。常年的挨饿受冻严重摧毁了她们的身体,加上那些难以磨灭的精神迫害,两人的情况都非常糟糕。
被请来少主府的大夫为两人诊治完毕,终究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告诉风枭残忍的事实。
因为怀孕时伤心过度、抑郁成疾,生产后又没有好好调养,反而一路奔波、担惊受怕,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精神萎靡,大夫直言,沉疴难愈,即使从今以后精心调养,花羽恐怕也活不过四十岁。
至于救回来的孩子,小小年纪吃不饱又总是遭受打骂,身体根基已经毁的差不多了。加上不知什么缘故,身体受冻太长时间,寒气深入骨髓,他的两条腿恐怕都要废了。
即使用心调理修养,以后也很难再站起来。
知晓情况的几人都难过不已。何士诚每日不合眼地照顾小少主,凡事亲力亲为,生怕他一闭眼,小小的孩子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何游也对小少主呵护备至。看着瘦弱至极,被冻得蜷缩成小小一团的他,被风枭从无障林抱出来,何游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被父亲救出来的。
何游简直使出浑身解数,和何士诚一起,尽心尽力地照顾还在昏迷中的小男孩。
风枭越发沉默。
从找回他们母子二人那天起,他的脸上就再也没有了笑容。
他每日坐在昏睡的花羽床前,望着她出神,一坐就是大半日。偶尔也去看看仍在昏迷的男孩,据何士诚所说,他是自己的亲骨肉。
其实不必何士诚说,从男孩那与自己八分肖似的眉眼里就能看出,他们绝对是父子。
自从那只蛊虫离开他的脑子,他就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错对了何士诚,辜负了花羽。
花羽那样爱他,即使他那样无情的对待她,甚至要对她施行那么严厉的刑罚,她都忍了下来;后来他被钟离心所惑,写信欺骗她回来,她也毫不犹豫地回来了。这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的花羽,怎么可能投入他人怀抱?
至于何士诚,即使身边所有人都背叛他,也只有他会和自己并肩作战到底。
他被迷情蛊所控的这些年,是何士诚劳心劳力、殚精竭虑,想尽一切办法救他。在他发疯差点害死花羽和自己的亲生儿子时,也是何士诚,冒着被他杀死的风险,甘愿顶着一身骂名保下了她们。
风枭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厌恨一个人。
提起她,他都觉得气血上涌,眼前发黑。
钟,离,心!
他一定会杀了她,一定!
风枭周身的气势越来越沉郁。他的话越来越少,更多时候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在看望花羽和孩子时,眼里才会有神采。
却再也不会笑了。
一个月后,男孩儿终于悠悠转醒。
醒来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他从没见过这样干净整洁的屋子,他所盖的被子柔软舒适,甚至还有一股清香。
这绝对不是他从出生以来就一直生活的那个狭小阴暗的木屋,也不是他所拥有的那张潮湿干瘪到只剩薄薄一层的、根本不能御寒的被子。
他这是,到天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