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水。”
何游捧着一个玉碗,碗里是他清晨耗费许久从林子里采集的朝露。
亲眼看着风玥饮下,何游才继续开口:
“楼主,您还好吗?咱们要不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风玥摆手,把空了的玉碗递给何游,道:
“不必。前面快到驿站了吧?到那里再休息。”
何游仔细端详风玥的脸色,见他气色还算不错,这才低着头作揖:“好。”
又服侍着风玥吃下雪缃走之前留下的丸药,何游这才退出马车,一边咬着干粮,一边继续指挥马匹赶路。
他们早已离开了珹国的国土,跨过眼前这片无障林,便能到达隐域。
何游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也有“过家门而不入”的一天。
明明直接回隐域少主府就好,或者直接去璧樰楼——反正都到隐域了,哪里不是自家地盘?偏偏楼主不知怎么想的,放着眼前的家门不进,非要去那劳什子的云域。
云域啊,传闻中,那可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没有人真的到过那里,甚至这个地方是不是真实存在,何游都不敢确定。
但是,谁让他的主子就是认准了这个传说中的地方呢,他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何游思绪发散,想到这里不禁苦笑着安慰自己:也许托楼主的福,他说不定也能见到传闻中的仙境呢。
这样想着,他手中挥舞的马鞭仿佛变得更有力量了。
马蹄飞跃而过,扬起一地尘土。
*
“阿凝,喝口水吧。”
雪缃把水袋递给秋露凝,自己卷起袖子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汗水。
秋露凝接过水袋浅浅抿了一口,又递给雪缃,眼含关切,道:
“阿缃,你也快喝点水,这一路,辛苦你了。”
雪缃笑容清浅,努力让秋露凝不要那么客气,她接过水袋灌了一大口,这才笑着道:
“是啊,阿凝,这一路可真不容易。等咱们回去了,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看着雪缃灿烂的笑脸,秋露凝也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些。她凑近雪缃,拿出手帕给她擦汗。
“好,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雪缃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二人靠在一棵树上,借助这短暂的小憩来恢复体力。
秋露凝又拿出干粮分给雪缃,两人默默吃着,这才觉得发软的双腿重新有了力气。
“穿过这片无障林,咱们就能回隐域了”,雪缃咽下嘴里的食物,感慨道:
“真没想到,传说中的云域,居然就在隐域的隔壁。待在隐域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
“阿凝,你呢?你有没有到过云域?”
秋露凝又喝了口水,闻言摇了摇头,“没有。”
雪缃有些遗憾,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不知道云域究竟是什么样子,根据山乌大陆上流传甚广的言论,那里可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呢!阿凝,你说那地方该有多美呀!”
雪缃一脸神往。
秋露凝吃完干粮,把水袋和剩余的干粮都收起来,拍了拍手后站起来,回答道:
“等我们见到若若,就会知道了。”
“对对对,路若从小就在云域长大,到时候可以让她给咱们好好地介绍一番。”
像是想到了那样的场景,秋露凝脸上又有了笑容。
“嗯,一定会的。”她无比赞同。
“哎,把水袋给我吧”,雪缃说着就从秋露凝手里取走了水囊。
“还和之前一样,分工合作,你带着干粮,我带着水囊。”
雪缃的眼里是诚挚而不加掩饰的认真,秋露凝看着她,只觉得心头一阵融融暖意。
“好。”
她柔声回复。知道雪缃是为了帮自己减轻负担,明明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内力,却依然要帮助自己。
秋露凝心中触动,无论何时,雪缃这样赤诚的友善总会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她在心里默默说着感谢,收拾好后,抬头又是一张笑脸:
“我们走吧。”
二人正要抬脚离开,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
*
“是到无障林了吗?”
车厢内的风玥本来正在闭眼打坐,但外面熟悉无比的气息让他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声。
何游扭头回道:
“是,楼主,已经到无障林深处了,再过一会儿就能出去。”
风玥睁开眼,抬手掀开马车车窗上的帘子,看着眼前熟悉到骨子里的树林,轻声道:
“减缓速度,到前面那棵树那里休息一下。”
何游无比诧异,一路上楼主都很少要求休息,总是急匆匆地赶路,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求停下来休息。
他赶紧一口答应:“是”。
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欣慰。
风玥无暇他顾。他的心神已经全部陷在了曾经的那段记忆里。
自从他被父亲接回隐域后,他已经很少再来这无障林了——不,应该说几乎没有再主动来过这里。
虽说这里是走出隐域的必经之路,但每次经过时,他都从不停留,甚至会要求赶马车的人——不出意外的话都是何游,加快速度。
然而今天,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停下来看看。
前面那棵树,就是他幼年时紧紧依靠着的那一棵。
树干上,还残存着他当年留下的,小小的牙印。
那时候的他,实在太饿了,饿的走不动,却又睡不着。他已经把身边所有能吃不能吃的东西都吃了,却还是饿的抓心挠肺,痛苦至极。
他实在走不动了,只好靠着身后的树干跪坐在那里。
他一点一点地抠下那棵树的树皮,完全顾不得它的坚硬和苦涩,一股脑地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再痛苦地咽下。
他一直努力地抠着树皮,抠到指甲变得光秃秃的,甚至开始撕裂,流血。
手指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饿的焦灼的胃部却依然在催促着他,不要停,不要停。
不能停,一旦停下来,他就会死。
活生生的,饿死。
到了最后,他所能够到的地方,已经没有树皮了。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挪动身体,只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直接张嘴啃。
寒冷干燥的冬日,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已冻得乌青发紫,十根手指全都生了冻疮,又因为反复抠挖树皮和野草,变得脏兮兮的。
指甲也被撕裂,点点血迹沾在手上,越发显得黏腻肮脏。
他的嘴唇发青,而且早已干裂,他动一下嘴唇都会流血。但为了果腹,他不得不拼命地张大嘴巴,凭着那股绝不能被饿死,绝对要活下去的劲头,硬生生地在树干上留下了一串牙印。
“楼主,楼主?你看,前面是不是霜姑娘和雪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