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空间里满是积压已久的灰尘的味道,混合着穿越悠久时光的发霉的味道、以及常年不见天日的潮湿腐朽的气味,直直地往人脸上扑来。
待在这里的感觉并不怎么好,未已才刚刚进来不过两日,就已经受不了了。
他盯着眼前瘦骨嶙峋、一脸菜色的韶三娘,俊秀的双眸下是淡淡的青灰色,毕竟他已经两天一夜未曾合眼了。
这种作息对于一个正常人——尤其是一个医者来说,是极其不正常的,甚至可以说,是违背他们的基本认知的。
——对于未已这样精通医术的神医来说,更是如此。
若不是乌惜文和明之武二人离开后迟迟未归,未已也不用拼命成这个样子。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眼前这个面色青白、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普通妇人,到底为什么如此执拗地不肯开口,非要和他们苦苦对峙下去。
就在两日前,墨白照例出门寻找线索,未已留在别院里守着明乌二人所调派过来帮助他们的伪装成镖师的璧樰楼花阁的部下、以及被关押在密室里的那几个不能重见天日的“秘密”。
这本该是极其寻常的一天,然而,正在小暖阁里悉心培育药草的未已却突然被外面传来的骚动所扰。他放下手中的药草匆匆出去查看,竟然看见了本该老老实实待在地下密室里的那两个黑衣人!
未已登时心中一个咯噔,连小暖阁的房门也忘了关,就那样急匆匆地冲上前去,问那些镖师打扮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假扮成镖师的花阁成员按照乌惜文走之前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和未已交代了事情始末。
原来是被关在地下密室里的两个黑衣人迟迟不肯吐露秘密,未已和墨白暂时拿他们没有办法,也没有对他们用什么刑罚,所以两人一合计,商量好不再食用他们提供的食物——那里面掺杂了成分十足的软筋散,由未已亲手调配,后劲十足。
两个黑衣人暗地里商量好后,便假装肠胃不适,推脱了整整一日的两顿饭菜,等到身体稍稍恢复了些气力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趁着夜色试图逃走。
幸好花阁假扮成镖师的这几人并不是虚有其表,很快发现了异常,这二人还没跑出别院就迅速落网。
未已刚刚听到的声音就是他们花阁——不,应该说是“镖局”的几个人正在抓捕出逃的两个黑衣人。
自那之后,未已小心了许多。不仅迅速在他们两个以及韶三娘所食用的饭菜里加入了分量十足的软筋散,甚至连他们几个喝的水里也没有放过。
除此之外,在墨白回来后,未已便迅速把自己关进小暖阁,足足折腾了三天,终于把不算完美的“吐真剂”做了出来。
若是在云域,他能寻找到品质上乘的药草和材料,自然能很快做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人在外面身不由己,未已只好将就着用市面上的药材。
——其中几味少见的药材,还是多亏了这些受乌惜文和明之武之托一直呆在这里保护他们的镖师的帮忙,才得以凑齐。
总之,在他们两个迟迟不回来的情况下,未已和墨白便只好尝试着用自己的方法让这几个人开口了。
药物制作完成,但是借助药物的效力逼供又是一大体力活。为此,墨白和未已特地选择了人的心理防线最低的凌晨时分,分别对两个黑衣人进行“药物审讯”。
吸取之前的教训,那两个黑衣人被抓回来之后便被分开关押——连没有力气逃跑并没有参与到计划以内的韶三娘,都被迫重新换了个密室。
墨白拿着新鲜出炉的药去挨个儿审问那两个黑衣人,未已则在墨白的安排之下来到关押韶三娘的这个屋里,单独审讯韶三娘。
在审讯之前,未已早已让韶三娘“主动”吞下了“吐真丸”。
然而,未已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辛苦制作的药丸居然这么不顶用。
他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待了整整两天一夜,期间从未合过眼。而他面前的韶三娘,被迫吞下药丸之后,竟然一直死撑着再也不开口了!
未已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韶三娘明显知道自己被迫咽下去的药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那药丸一进到嘴里,她就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无论如何也不开口。
那几个压着韶三娘的人简直要被气笑了。见到过蠢得,没见到过这么蠢的。
这个婆娘难道不知道,如果她老老实实吃下药物不动,他们还会觉得她先前交代的都是真的,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但是她现在消极抵抗、拒不合作,让人一看就知道,她一定还隐瞒着重要的消息。否则,她断断不会如此。
所有人都对这个状况心知肚明。但是,韶三娘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她死不开口,众人就算是硬生生把她的嘴撬开,她也咬紧了腮帮子,就是不说一句话。
陪伴未已在密室内的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几乎都要佩服起韶三娘来。看她那血迹斑斑、鲜血淋漓的嘴唇,这疯婆子是一点儿也没对自己留手啊。
未已很焦躁。他觉得,还是药材不够纯粹的原因。这要是在云域,他制作的药物只要已入肚,就绝对能发挥应有的效果。
但是眼下条件有限,他只能暂且忍耐。
审了两天一夜,竟只是无用功。
未已不可能对韶三娘这样羸弱的身体再做什么,已经承受过一次“吐真剂”威力的她短时间内也不能再进行第二次药物服食,否则她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这两日一夜,未已几乎是与韶三娘大眼瞪小眼,枯坐到天明。
花阁的人其实有心帮忙,但一来他们只是花阁底层的人员,没有什么审讯犯人的绝佳手段;二来乌惜文临走前明确交代过他们,一定要听从未已的吩咐。所以,他们虽然心里暗自着急,却也说不上什么话,只好陪着未已熬了这许久。
墨白推门进来时,未已僵硬的脖子转了转,呆滞的眼神才重新聚焦。
“回去歇息吧。”墨白大致扫了眼密室内的情景,又感受到未已沮丧失落的情绪,便知道这一遭定是没有什么收获。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这一句,温声让未已回房,对一直陪伴在未已身边的几人也投去感激的眼神,带着几人鱼贯而出。
墨白去厨房端了热水,冲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递给未已。
未已接过热茶捧在手心,这才觉得僵冷的身体有了温度。
“阿白,我真是太没用了。”
未已低着头,语气失落,“我守了那韶三娘两天一夜,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墨白眼底也是淡淡的青色,他神色疲惫,眼里的光却很亮。
“不,阿未,你帮了大忙。”
墨白苦涩地摇了摇头,“你别唬我高兴了,我枯坐了这两日,一无所获。”
“韶三娘那里没有进展,不代表我这里没有。”
墨白喝了口茶,放下杯子,伸手指了指未已一直捧在手里的热茶,“喝一口吧,两日滴水未进,身体受不住的。”
未已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将茶杯凑到嘴边浅浅抿了一口。
热乎乎的暖流顺喉而下,僵冷的身体好似终于有了暖气。未已顺势将整杯茶喝完,苍白疲惫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你那边可是问出了什么?”
“嗯!”墨白重重点了点头,“你一定想不到,这件事情究竟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