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杀人渔夫
作者:公子歌.   苟在深宫得长生最新章节     
    “桀……”
    恍惚间。
    苏辰竟将眼前这少年,与昔年的故人,弄得有些混淆了。
    那夜。
    亦有少年,着大周黑龙服来此,一双琉璃眸子,于他面前,倾倒三杯浊酒,让他捧他为帝。
    只是。
    这少年,不可能是他。
    那人,还在十世身中的轮回里挣扎,不曾打破胎中之谜。
    而且。
    以他仙道天赋,盖世绝伦,也不可能来走人间修行之路。
    他若再修仙道。
    就更不该再沾染王朝气运半分。
    除非他想要再丢一次命!
    自从大虞时代,那一尊大虞月苏醒以后,人间就变了,但凡皇族修者,只要踏进仙途,就会烟消云散。
    “风雪剑仙,不在这里。”
    “你找错地方了。”
    “他或许在皇城医馆,又或许在青山绿水,但不太可能在这藏书楼故地里……”
    “有谁愚蠢到会继续在藏书楼里潜藏……”
    苏辰说完,收回目光,不再看他,继续熬药。
    “那也无妨!”
    “反正我还有时间。”
    “我可以等,等他来见我。”
    少年嘴角含笑,似在认同点头。
    于是。
    藏书楼里,又多了一道身影。
    远处。
    有马车,匆忙而来。
    驾车的人,着蓝袍,太监服饰,神色惶急,还不等马车停下,就手持利刃,跳车冲进藏书楼。
    “周人!”
    “吾义父尸骸呢?”
    “给我还回来!”
    他愤怒嘶吼,红了眼眶,手持利刃,罡气涌动,就朝少年人刺去。
    “在我手里。”
    “只要我入主皇城,即刻完璧归赵。”
    黑龙服少年在叙说。
    “休想!”
    陈玄鼓动罡气,持利刃冲来,却遭对方一掌轰飞。
    哪怕苏辰也是侧目。
    这是一尊少年亚先天。
    难怪,他能横扫皇宫,如无人之境,一路闯进了这藏书楼。
    只是。
    何时,天下的亚先天,又多了一位。
    眼前这人,绝不年轻。
    “可惜。”
    “并非故人。”
    看着那飘摇的寿火,格外陌生,非故人,也并非古仙,他还有十余年的寿。
    远处。
    还有车驾赶来。
    有虚弱身影,在车中,并未走出。
    云阳郡主也来了。
    不是没有人去请登天楼的大虞底蕴,只是登天楼似乎只认紫袍千岁一人,毫无回应。
    “记得喝药。”
    苏辰要走了。
    “我怕。”
    水娘拉着苏辰的衣袍,有些畏惧的看着那黑龙袍的少年,不知为何,她就是怕。
    “你是青雀,风雪剑仙的青雀。”
    “天下间,无人敢伤害你。”
    “他也不敢。”
    “放心!”
    苏辰宠溺揉了揉水娘的脑袋。
    他走了。
    藏书楼里。
    黑龙服的少年,一声叹息,将石桌上三杯浊酒,一饮而尽,用唯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叙说着。
    “当年,伱错了。”
    “我也错了。”
    “现在,我会等。”
    “不会再有人错……”
    苏辰回到了太医院。
    太医院。
    一道道身影,聚集了过来,纷纷向苏辰打听藏书楼里发生的事情。
    他们都是太医,御医。
    就连正副院首都出现了。
    无一例外。
    他们黑眼圈严重,凹陷无神,一副彻夜无眠许久的模样。
    此事闹出。
    莫说太医院了,就连皇宫,都是一片哗然。
    “看来,不会影响咱们的事。”
    正副院首们,放下心来了。
    至于三大太医,还有御医们则是在讨论这可恶的大周黑龙太子。
    “要我说,风雪剑仙,还是太仁慈,只杀了一尊大周妖魔强者……”
    “三十万兵甲,就该全都杀了。”
    “就是。”
    “痴心妄想,区区周蛮子,也敢妄图入主中原皇城,他们怕不是忘记了风雪剑仙可是梁人。”
    不止御医们,就连医师,还是医士都在叙说。
    对此。
    苏辰略微皱眉。
    没有说话。
    若非妖魔山犯了忌讳,派出了这一尊夜叉鬼宁夜,他绝不会插手王朝纷争半点。
    “小轩子,去时你就知道,这是一条死路吧。”
    “三教不服你,也不服朝廷,九世家惜身观望,谁赢帮谁……”
    “就连我都不认同你走的这一条路……”
    苏辰在远望。
    皇城外。
    兵甲营地,无边无际,漆黑的一片,从江河到青山,将这一座皇城围成了一座孤城。
    在那里。
    有一座棺材,里面的尸骸,在等候某人的到来,将他接回家。
    然而。
    苏辰只是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他在等。
    等着这一尊少年亚先天身后的人,或势力出现。
    “再等等。”
    “雪会落尽,小轩子,你也会回家。”
    冬雪落。
    银装裹裹。
    覆盖皇城天地。
    登天楼。
    十七层有些沉寂。
    一道道身影,在黑暗中屹立,为首的那一尊赫然是大虞月,银色长发,如太阳般的眸子。
    格外难得。
    他们齐聚在了这里。
    只因一人。
    不!
    或许该说是一剑更为恰当。
    良久。
    大虞月,开口了。
    “这一剑你们看到了吗?”
    场面沉寂,无人说话。
    他们当中不乏第三境的宗师,甚至连亚先天,先天大境都有两位。
    但是,就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那一剑,有些过于可怖了,把他们吓到了。
    “虽知晓宁夜绝非风雪剑仙对手,但只是没想到,他陨落的这么快。”
    “还死在了如此一剑之下……”
    大虞月揉了揉眉心,在叹息。
    原本。
    他对风雪剑仙,只是顾忌一二,真要出手的话,杀之易如反掌。
    他不想折损寿元,所以,给风雪剑仙培养了一个对手,绝世第二仙,十绝传人,黑莲。
    不求黑莲斩杀风雪剑仙,能牵制一二,就足够了。
    但现在。
    他感觉,风雪剑仙有些失控了。
    “或许。”
    “真的不是天机阁的问题。”
    “而是,他真的是一品……”
    “极境……”
    大虞月,思索这个猜想,哪怕是他,皇族修仙登顶者,仙路第十重,十绝传人,亦是感觉一阵心悸,灵魂都战栗。
    不可能。
    绝无可能的。
    极境者,就算在真正的人间,都屈指可数,一个时代方才一人。
    这掌中小天地,残破人间,如何能诞生出这般传说中的真龙来。
    “谁去杀他?”
    大虞月虽在问,视线却定格在那唯一的大虞先天大境身上。
    “大虞月!”
    “想让我死,可以直说。”
    “告辞!”
    这尊先天大境,脸色大变,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他,也比宁夜强上一些。
    那一剑。
    或许有先天大境,能接下来。
    但绝不是他。
    气氛更加沉默了。
    “既如此。”
    “就让山河一统,引来天怒,让天来杀他吧。”
    这一日,帝龙,走出登天楼,朝藏书楼而去,与少年洽谈。
    藏书楼外,兵甲如山如海,团团将这里包围住。
    “呵!”
    “大虞皇族们要捧我为帝!以风雪剑仙的名义?”
    藏书楼里。
    少年在饮茶观月,听闻这大虞底蕴的意见,不为所动,反倒嗤之以鼻。
    似乎在说,凭你们也配。
    “你走吧。”
    少年,在叙说。
    “什么?”
    帝龙,感觉他听错了。
    “吾代表的是大虞底蕴,哪怕妖魔山,亦要敬重一二,吾等捧你为帝。”
    “汝,可别不识抬举。”
    帝龙,面色一寒。
    “是吗?”
    “在我看来,尔等认可,无足轻重,你觉得吾要强行登基为帝,执掌天下,会有谁能拦得住?”
    “吾只是想补足昔年遗憾,让他亲口认可我罢了。”
    少年在笑。
    他还在饮茶。
    仿佛这天下间的一切,都不如那人的一句认可。
    “不知死活。”
    “既如此,日后你会死,风雪剑仙也会死!”
    “一群不知死活的人间修行!”
    “神气什么?”
    帝龙暴怒,跳脚大骂。
    只是,帝龙这一尊第三境的宗师并没看到,少年脚下影子,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眸睁开。
    很快。
    此地恢复沉寂。
    这一.夜,藏书楼大门紧闭,再无人走出,唯有药田又肥硕了不少。
    “何苦寻死。”
    桀在低语,放下铁锹,擦了擦满是泥土的手。
    角落里。
    水娘,瑟瑟发抖。
    她想起来了这一份少年容颜。
    在大周。
    黑渊总部。
    她曾经见过,就在一座冰棺里,又这么一具少年尸骸,容颜一模一样,除却没有那一双琉璃般的眸子。
    依稀。
    她记得,曾听人说起过。
    这是黑渊第一代教首的肉身,在天陨时代,被十绝术斩的魂飞魄散,只留躯壳,在总部受香火供奉。
    “必须要提醒徐歌,这里危险,让他不要再来了……”
    水娘,小心翼翼,想回到楼顶。
    可正好撞到了少年。
    “你认识这具肉身?”
    “这样的话。”
    “就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了……”
    “睡一觉吧。”
    “遗忘吧。”
    少年在低语。
    ……
    皇宫。
    风平浪静。
    过去了好七日。
    皇宫里的人,都拿藏书楼的大周黑龙服少年,毫无办法。
    天盟也避世不出。
    一尊亚先天,除却大虞底蕴出手,否则,天下无人能治。
    反倒是不知谁将少年的话传了出去,说这一座皇城,现在是一座孤城。
    断粮,断商队!
    除却修为绝世者,无人能前来皇城!
    整个皇城百姓,全都在疯狂的囤积起了粮草。
    一时间,本就拔高的粮价,一日三变。
    修行者,还能顶一顶。
    只要不消耗气血,还有真气,水米未进一个月也无妨,但这一座城池里还是不通修行的凡人居多。
    一时间,皇城竟隐隐有断粮的迹象。
    大变,紧跟着,则是大乱。
    听说皇城有一家权贵府邸,在深夜,趁着有民抢粮,皇城大乱之时,被屠光了满门。
    行凶者。
    他是一个渔夫。
    穿着草衣,在满是血腥的庭院里,放下屠刀,束手就擒。
    就在今天问斩。
    太医院里,议论纷纷,谈及的都是此时。
    “以民杀官,该杀!”
    “趁着大乱杀人,真是天生的恶种,杀得好!”
    “就算有冤屈,也该告官,而不是以武犯禁,触犯律法!问斩得好!”
    他们纷纷叫好。
    毕竟。
    他们都是有官身,虽然品级不高,但也是轻易就代入了官的身份。
    对此,苏辰不感兴趣。
    他没去藏书楼。
    陈玄来了。
    他还是着蓝袍,似哭红肿了眼,前些时日的伤势还没有好利索,拎着酒,来寻苏辰。
    “我不喝酒。”
    苏辰摇了摇头。
    陈玄带来的酒,是白儒酒。
    的确好酒。
    但,太苦了。
    这份苦涩,他早就不喝了。
    “本来就没打算给你喝。”
    “我自己喝!”
    陈玄喝着,哭诉着。
    讲述着他凄苦的半生。
    与家人在乱民中走散,最后阴差阳错,为了一口饭,莫名当了太监,挨了一刀,不能人道。
    哪怕寻到了亲人,也根本不敢相认,在宫中更受人欺负,吃着草屑,最后遇上了紫袍千岁,才有了今日种种。
    “千岁是个好人。”
    “但,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他亦在为万民奔走。”
    “为什么这一战死掉的会是他,不应该是大周的恶人们吗……”
    陈玄,嚎嚎大哭。
    对紫袍千岁,他早就将之当做了父亲。
    只是。
    这天下没有好人好报,只有各为其主,只有生死输赢。
    对周人来说。
    焰帝,司空,也都是好人。
    该有好报的。
    但,好人都没有。
    反倒是。
    如梁太祖,妖魔皇帝,鱼肉百姓,稳坐江山三百年;还有大虞月,大虞末代皇帝,让万民凄苦,亦是活到现在,等候仙临,一飞冲天。
    “风雪剑仙,为什么不早出手,那样千岁就不用死了,千岁不是他在药房时的徒弟吗?”
    良久。
    陈玄醉倒了。
    在小院里,不省人事。
    “这天下的事,就该让天下自己去决断……”
    苏辰有些心乱。
    他走了。
    离开了皇宫,想要去皇城外的护城河,散散心。
    “杀!”
    “杀了他!”
    街口闹市,有民众在呼喊。
    他们不在乎对方有没有罪,只是在这绝望的孤城氛围下,想要宣泄心中的恐惧。
    他们在害怕。
    风雪剑仙一直没有出现,这是舍弃他们了吗?
    只是他们早就忘记了,桀骜的梁人,自己就该保护自己的。
    那里。
    乃是一座斩首台。
    有一道身影,正值壮年,蓬头纳面,头发散乱,遮蔽面容,跪在地上,穿着囚服,等候着屠刀斩落。
    “这是皇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渔夫?”
    “寿火有点眼熟。”
    “莫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苏辰止步。
    但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
    “呵呵。”
    “王朝腐朽,官吏腐朽。”
    “风雪剑仙啊风雪剑仙,你到底在守护什么啊……”
    “这一座大梁朝,很早很早以前,就该让它完了的!”
    斩首台上,随着行刑官的斩令抛出,刽子手喷涂一口酒水在大刀上,就朝屠户走去。
    屠户,在低吟。
    他话音嘶哑。
    似满怀对事世不公的愤怒。
    苏辰走不动了。
    不是因为这句话。
    而是因为,这说话的人。
    他很熟悉。
    虎子!
    那个他行医时,救下来的码头力夫。
    一路从力夫,变成头目,变成修行者,最后甚至得到了槽帮帮主的重用。
    但,怎么可能是虎子。
    他不是了无音讯。
    此时。
    不应该站在武三刀的身旁,飞黄腾达吗?
    在槽帮被赶出皇城码头后,黑渊长老会降临,他就再没有机会去动用黑渊的情报机构,去探查虎子的下落。
    有时,苏辰也会想起虎子。
    他应该过的很好吧。
    宝船一战,他舍命相互武三刀,怎么说也是该飞黄腾达,或许都该成就一品,槽帮副帮主了吧。
    只是。
    没想到。
    再见面,竟会是这样。
    成为了赫赫有名的杀人渔夫,更是变成了斩首台上的一个死囚。
    “虎子,你有何冤屈?”
    “来。”
    “与我说。”
    苏辰朝斩首台走来。
    树须涌动。
    此时。
    有风雪飘零,乌云汇聚,遮蔽天上月,苏辰化作医馆徐大夫模样,越过民众,踏上斩首台。
    他可以不管天下,但不能不管故人。
    这是他最后的情感,如同留在人间的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