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季宁安的话音落下。
    在这寂静，潮湿，被用作关押犯人的地下走廊中，一声刺耳的笑声突兀回荡。
    季宁安眉头一皱。
    这声音并不来源于眼前的老者，而是她的身后。
    扭头望去，透过两间牢房的铁栅栏，她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同样靠在冰冷的墙面，那墙面由石砖堆砌而成，上方覆盖了小半层脱落不少的水泥灰。
    “你笑你吗呢？”
    出口便知素质，礼貌一眼顶针。
    那人被季宁安的话音呛了一下，目光陡然变得凶狠。
    哐当！
    猛的直起身，那道身影轰然撞在牢房的铁栅栏门上，浑身充满躁动的戾气。
    “你真以为自己能出去？！别开玩笑了！执法者又怎么样！被关到这里，没有任何人能活下去，我们，与你，早晚都将成为那怪物的一部分！我们并无两样！”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野兽濒临绝境时的咆哮。
    可季宁安对此只是挑了挑眉。
    “你傻波一吧？”
    压根没理会对方，季宁安转过头，再次面向眼前的老者。
    “不理那傻鸟，来，老头，咱俩接着唠…”
    可那人见季宁安不理会自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便急了。
    他声嘶力竭的发出嘶吼:
    “执法者？你以为你看清了真相？你其实什么也不了解！”
    “什么所谓的正义，什么所谓的邪教，无非都是那恶魔的养料！”
    “我嘲笑你的无知，你的无能！你们这帮天神的走狗！残忍的刽子手！哪怕我最后成为了那怪物的一部分，至少我不会像你们一样，哪怕死去，也还抱有那可笑的希望！”
    声嘶力竭的咆哮声回荡在死寂的廊道。
    这一刻，无数关押在牢房中的身影抬起头，可它们只是无悲无喜的瞥了那男人一眼。
    就如同，季宁安身前的老者。
    “呵…可悲的家伙。”
    他摇了摇头，对耳旁愤怒的嘶吼声置若罔闻。
    抬眼，那空洞麻木的双眼与季宁安四目相对。
    干枯的手掌指向对面牢房中正在声嘶力竭的男人。
    “看到了吗？不久后，你也会变成他那样。”
    老者看着季宁安。
    “可悲的执法者啊，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
    话音微微一顿，像是在感慨于眼前天真的粉毛萝莉，又像是在回想刚刚来到这里时的自己。
    “你认为，我们这帮人，都犯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不，我们只是有些看清了真相，有的单纯倒霉。”
    老者像是有些饿了，他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随手抓起身下的一把杂草，塞入口中。
    咔嚓，咔嚓。
    咀嚼与吞咽声传入季宁安眼前，她看着老者的动作眨了眨眼。
    “好吃吗？”
    没去关注老者的话语，反而纠结于这枯草好不好吃。
    老者被她问的一噎，瞪了眼粉毛萝莉。
    “怎么可能好吃？”
    话落，老者却转而一叹。
    “但不吃这个，又能吃什么呢？”
    季宁安看着对方。
    “那你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这里呢？”
    老者咀嚼的动作没有停下，表情毫无波动，似是早就料到了粉毛萝莉会问出此话。
    他说：
    “我只是，觉得它可怜。”
    “它是谁？”
    季宁安对老者口中的那个家伙很感兴趣。
    “它是神女，是天神选中的使者，是异端，是怪物，也是恶魔。”
    季宁安静静的听着。
    老者像是好久没说过话，季宁安只是随口一问，他便说了一大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其实没犯罪。”
    “而你们被抓来这里，单纯只是因为那个什么神女？”
    老者点了点头，对面牢房的嘶吼也不再发出。
    “所有被抓来这里的人，要说都没有做过错事，那是假的。”
    他抬起脑袋，目光盯着潮湿的天花板。
    “但更多的罪恶，其实依旧扎根在这不被容许存在的村落…”
    季宁安其实听不大懂，这帮岁数大的老东西一个比一个说话磨叽。
    “哎哟，你就直接跟我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其他的憋进肚子里就完事了！”
    粉毛萝莉不满的挥了挥手，她现在只关心这个。
    原本以为，自己加入了个什么代表正义的好组织。
    结果听眼前这老头磨叽半天，怎么说的都是执法者的不好。
    眼前的老者像是有些累了。
    他看着身前，脸上写着不耐的娇小身影。
    “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孩子，你还小，你只需要知道，你没有错，错的并不是你，而是那高高在上虚伪的天神…”
    天神这个词季宁安来到此处怪谈，已经听了好多遍。
    但从始至终，她却连那狗屁天神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季宁安好奇，于是乎她问了。
    “天神是罪恶对不对？”
    老者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中居然出现一抹无奈的怜惜。
    “对，如果在这不被认可的村落中，有什么能被称为罪恶的根源，那一定是所谓的天神。”
    话落。
    “邪教徒是罪恶对不对！”
    季宁安再问。
    “对，它们打着反抗的名号，企图让这座村落回归正轨。”
    “但它们的手段太过偏激，它们无差别的袭击镇民，一边宣扬着天神的残暴，却又一边进行洗脑，企图将这座小镇从地狱中拯救。”
    季宁安听着，她并没有如同眼前老者想象的那般听到真相，变的失望，麻木。
    反而，她双眼亮晶晶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双拳紧紧握着，期盼的望向他。
    “那，执法者…”
    老者看着季宁安，看着她身上披着的深棕色大衣，看着那三角形的浅蓝色胸章，只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相信，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可以代表天神吗？”
    潮湿的牢房归为寂静。
    绵长的喘息似山体中沸腾攀升的岩浆。
    吧嗒。
    水滴渗透牢房的穹顶，滴嗒落在干枯的稻草。
    老者前方，季宁安抬起头，表情诡异而狰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懂了，我懂了！”
    她声音低哑，却在下一秒突然站起身。
    “它们不对！信仰那狗屁天神根本就是错的！它们要信仰我！信仰我才对！”
    “就像特娅莎！只有我，只有主，主才可以把一切虚假全部杀死！只有主才能代表正义！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