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周围的黑暗与孤独,广白不禁再次陷入了回忆之中。
要是没有那次意外,那该多好。
朦胧中,过往云烟再次涌入心头。
山中的花开了谢,谢了开,湖边的雪下了化,化了下。
不知不觉间,四人便已经在此住了十年,从前的四人也已经开花散叶,为人父母了。
虽然山中日子过得并不富足,但每日都能同爱人相伴,没有世俗的喧嚣和浮躁,倒也过得快乐。
凝尘的身体也在几人的努力下恢复得差不多了。
本来一切都已经进入了正轨,但却偏偏造化弄人。
偶然间,广白下山去城中购买孩子们的衣物。
城中坊市上倒是依旧热闹,凝尘他们的通缉令也早已被官府撤销了。只是偶尔还能听到有人提起,却已经多数被忘却了。
在人们的印象中,只记得曾经好像有一位美丽的郡主在同人成亲之日被人给劫走了,至于这里面的诸多细节人们几乎都不记得了。
广白并未同其他人有太多的交流,匆匆买了衣服便打算回家去。
却不想在路过一家茶馆时突然停了下来。
“哎,你听说了吗?又有边关沦陷了。”
一个有些苍老的男人轻轻抿了一口茶,神色有些担忧,也有些无奈。
“哎,可不是嘛,听说这次是妖族动乱,也不知道这次要何时才能结束,短短数日,连破三关,听说陛下最近都茶饭不思,险些就要御驾亲征了。”
“哎,若不是老夫年老体衰,高低也得去亲自杀几个敌寇。”突然在众人讨论中,一个约莫古稀之年的白发老者道。
“大爷,您就算了吧,就你这把年纪,要是真的上去又能如何呢?平添伤亡吗?”
“小子,老夫老又怎么了?只要一息尚存,老夫也会保卫我的国家。”
在众人的哄笑中,老者轻轻坐下,望着天边,口中似乎是在喃喃着什么,许久,喝完了手中的茶,默默付了茶钱,低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缓缓向着征兵的地方走去。
广白望着老者孤独的身影,明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此刻竟让广白觉得有些熟悉。
但他并未多想,默默上了马车,驾车向着山林而去。
一路上,老人瘦弱的身影竟在广白的脑中变得伟岸了起来,他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无法对国家的安危坐视不管。
回到家后,他望着凝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凝烟自然了解丈夫的脾气,“说吧,我知道你心里有话想和我说。”她温柔地望着广白,轻轻将他拥入怀中。
“那个,边关妖族动荡,国家需要我。”广白依旧不敢去看妻子的目光,起码凝烟这么多年的付出和对他的爱,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国家需要自己,可一个国家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一定得是自己,而自己的娘子同样需要自己,起码她的世界就只有自己。
自己为国家尽了忠,可妻子却只能在无尽的孤独中等待着,盼望着。
就因为一句国家需要自己。
尽管别人不会怪自己,可他的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自己内心的谴责。
她爱他,命都愿意给他。
望着如此佳人不负自己,自己却要让其独守空房,独自一人抚育孩子,在无尽的相思夜里承受苦痛煎熬,他到底还是觉得有愧。
“那你这次会不会有事?”凝烟并未询问其他,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夫君会不会有事,她只想他好好的。
“不知。”广白依旧低着头,轻轻地说道。
“那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好,我答应你!”
“什么时候要走?”
“最迟今晚吧。”
凝烟听后并未言语,默默转身为广白收拾起行李来。
广白望着与自己相伴了这么久的傻丫头,一把上前拥住了凝烟,“娘子,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凝烟的手顿了顿,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再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一个牵挂丈夫的女子罢了,家国大义人人都说人人有责,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她不会拖累自己的夫君,她要他平安,要他快乐,要他不用担心。
“那你记得回来好好补偿我就好啦。”
“那你是喜欢我用肉偿,还是物偿呢?”
“我啊,都要!”
……
两个深爱的人最后重温了爱意之后,便到了分别的时候。
广白跟凝尘他们也做了告别,最后拥住了凝烟,“娘子,等我回来,等我!”
凝烟却催促起来,“好啦好啦,知道啦,都老夫老妻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搞得这么严肃干嘛。”
“好好照顾好自己,我走了,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啦,你走吧。”
广白就这么一步三回头不舍地上了马,在凝烟的催促下缓缓消失在了天边。
“娘亲,爹爹去哪了?”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拉了拉凝烟的衣服问道。
“你爹爹啊去为我们打坏人去了。”
“那爹爹还会回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
凝烟依旧微笑着望着天边,仿佛她的大英雄下一刻便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凝尘知道妹妹心思,却也有些疑惑,但也不好多问,默默带着小男孩回了家。
夕阳西下,天空染上了一抹橙红色,一束束金色的光线穿过树木间的缝隙,投射在大地上。远处的山峦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笼罩着一层金色的轻纱。
微风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经意间扬起了一片片金灿灿的叶片。远处的湖面也被夕阳映照得波光粼粼,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
在这份美好与宁静中,凝烟站在门前默默凝望着丈夫远去的方向,心中满是思念与不舍。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了一抹温柔却又有些无力的笑来。
“你明明舍不得让他走,为什么不告诉他,只要你开口,他就一定不会走。”柳青青望着失神的凝烟问道。
“是啊,要是我开口他就一定不会走,可我知道,那样的话,他不会快乐,因为我清楚他的心里不止有我一个人,对于他来说国家同样重要,也正因如此,我才会不可救药地爱上他,起码在我心里,他不该是我一个人的英雄,他该是全世界的英雄。”
可就算对别人来说你不是全世界的英雄,可于我而言,你却就是全世界的英雄。
毕竟,我的全世界就是你啊。
柳青青也看出了凝烟的难过,轻轻上前抱住了凝烟。
“我的傻妹妹啊,你这又是何苦呢?不过现在一切都注定了,你想哭就哭吧。”
强颜欢笑的凝烟这才靠在柳青青的肩上哭了起来。
她到底只是一个思念丈夫的普通女子。
……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沈谦望着昔日的兄弟欣喜不已,当即便要传令封赏来。
“得,打住,哥这次回来可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封赏,只希望能早日还国家一个太平。”广白制止了沈谦,要是他是那种贪图虚名的人,恐怕十几年前也便不会默默离开了。
“好好好,你这家伙啊,当真是糊涂,富贵权力都不要,偏偏就喜欢住在你那个破茅草房里,你自己倒是无所谓了,可你总得为自己妻儿考虑考虑吧?”
“好啊,臭小子,我就知道当年的一切都多少有了你的手笔,不然官府的通缉令不可能在十年之内就撤销的。”
“哈哈哈,果然还是瞒不过兄长。”沈谦也笑了笑。
“对了,听说不久前有一位古稀之年的老者报名从军,你们同意了没?”广白又再次想起了半月前见过的老者不禁询问道。
“废话,我们怎么可能会让这么高龄的老者上阵杀敌。”突然,沈谦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不过,那位老将军还是自己上了战场,在我们的军队即将再次战败之际,他提着一把大刀,拼死杀了九个小妖,但他自己也永远留在了战场,身中数箭,最后在死之前他依旧紧紧握着手中的大刀,直直地矗立着,最后还用一句话彻底扭转了先前的败局,‘区区妖族,也敢犯我人族?当真以为我人族无人了?后生们,老家伙老了,没用了,但……你们……不……能……退!’大军见状,后撤的步伐明显停住,忽然在老将军话落的时候发起了冲锋,在大军的拼命中,终于保住了城池。”
“当真是我辈楷模,那老先生的尸首可曾安葬了?”广白不由得对老者钦佩之意更甚起来,又突然关心起了老人家的身后事来。
沈谦的目光里突然多了几分杀意,“那群畜生在老将军死之后都没放过将军,他们就这么将老将军给分食了!”
“这群畜生,当真该死!这次你不要拦我,我要亲率大军彻底让这群畜生悔恨。”
沈谦下意识地想要阻拦,这可是他最亲的人了,他实在担心。
“我意已决,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哥哥,就不要拦我!”
沈谦默默背过身,这么多年,这家伙怎么还是这么固执呢?
不过,或许这样才是他记忆里那个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可以不顾自己安危的哥哥吧。
他的哥哥啊,还是没变。
广白见沈谦背过身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径自向着殿外走去。
“哥,那位老将军那是前朝护国将军,因为讨厌朝堂的尔虞我诈选择了隐居,多年来,他一直默默隐藏着自己的身份,虽然拒绝了朝廷的赏赐,却一直在救济着普通老百姓,我打算将他的故事告诉整个天下,同时我也会追授他的功绩,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给我活着回来!”
广白闻言一笑,默默离开了皇宫。
“来人,传朕旨意,自今日起,广白正式被册封为“大凉第一军神”,直接统率大军,不必向我汇报,同时所在之地,如朕亲临,任何人等不可抗命!”
“嗻!”
若说先前的所谓的“一字并肩王”还存在虚职之嫌,那么这个“军神”的册封则是直接将自己的命脉交了出去。
若是广白突然想要造反都可以易如反掌。
不过要是广白真想要这皇位,沈谦也只会心甘情愿地让出去。
……
在广白的带领下,先前的败势彻底消失,接二连三的胜利让将士们斗志大涨,顿时势如破竹一般将敌人打得节节败退。
同时胜利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大凉,广白顿时成了人民心中的战神,在一些边关之地的百姓更是对其敬重不已,纷纷自发地为其修庙塑像,日日供奉,香火不断。
其所带领的大军也被人亲切地称为了“广家军”,他们不仅不会像其他军队一样抢劫百姓,还会尽其所能帮助一些不幸的百姓,久而久之,人民便由衷地拥戴起了这支人民的军队来了。
不知不觉中,便已经过去了一年,广白也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战,只要这次结束后,他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傻姑娘身边了。
同时,凝烟也时常在当年分别的地方眺望着,她知道自己的夫君绝对不会骗他,而她只要默默等待就好了。
是啊,默默等待就好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沈谦望着面前这个蓬头垢面,双眼空洞的男子大为动怒。
但盛怒之下更多的却是痛苦,愧疚!
因为眼前这个失了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亲自册封的“大凉第一军神”,正是那个总是在默默保护自己的哥哥——广白。
台下的文武百官纷纷跪下,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
在这些人的记忆里,沈谦还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副将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沈谦,“禀告陛下,将军当时前去与妖族首领决斗,但不知为何突然妖族就退了,而将军也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废物,都是废物,你们都给我滚!”沈谦听后赶走了众人,缓缓走向疯了的广白,望着自己的兄长愧疚不已,“哥,都是我没用啊,身为皇帝都保护不了你,我对不起你啊哥!”
威严的皇帝陛下在自己最为牵挂的哥哥面前始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为自己的无能和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哥哥而痛哭着。
突然,“小谦不哭,小谦不哭,咱们回家,咱们,回家!”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当看到自己的弟弟难过时,失心的广白竟不住地安慰起来。
“哥!”沈谦直接抱着自己的哥哥痛哭起来,“好,咱们回家,弟弟带你回家。”
当即,沈谦便命人准备马车。
待到马车准备好了以后,他扶着哥哥缓缓上了车。
向着广白心心念念的家赶去。
凝烟也依旧一如既往地默默等待着丈夫。
她久久地伫立着,盼望着。
她能感觉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大英雄已经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