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应该知道,你已经输了。”猴子凝视着匪徒,语气坚定。
匪徒低头,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下。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既然,你打败了我,那么你要报仇了吗?”匪徒颤抖着说道。
“确实,你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听着似乎蛮不错的。”说着,猴子也慢慢朝着匪徒走去。
见状,匪徒也认命地闭上了双眼,自走上这条路后,他便已然清楚了自己的结局,只是回想起自己这一生来,终究是有些不甘的。
原来啊,这匪徒也是一个苦命之人,从小出生在一个教育严重滞后的小村落之中,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也没能活下来,因此村里人都说他是一个克母克弟的扫把星。
不仅同龄人欺负他,就连村中一些大人都视他为不祥,他的父亲不要他,偷偷地在她母亲死后的第二天夜里逃走了,而他的祖母也因为受不了打击而疯了。
这时候,只有他的祖父为他撑起了一片天。
那时候,年幼的他心里第一次有了光,祖父不仅供他吃穿,甚至还在当时那个都不重视读书的年代将他送进了学堂。刚开始,少年的他很笨,学得并不好,好几次因为觉得自己对不起祖父而流泪,而他的祖父却一直鼓励他。
“我的小孙孙哪里笨了,只是我的小孙孙比别人读得细,学得慢罢了。”
“可是王婶他们说我克死亲人,说我是不祥之物。”
“放他娘的狗屁,我的小孙孙从不是什么不祥之物,你是老天赐给爷爷的宝贝……”
后来,从我告诉了祖父之后,村里的人都很少会有人说我是个不祥之物了。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我也慢慢地展现出了自己的学习能力,从前那些说我坏话的人,突然又对我亲近起来了,说我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将来是要做大老爷的,这时祖父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只是他似乎更老了。
每次,我都能偷偷看到他吃很多药,我也问过祖父,那是什么药,祖父却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孙儿啊,要是哪天爷爷不在了,你能在乎好自己吗?”
那是我第一次害怕,我从祖父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伤感,但却很快又消失了,我望着祖父,下意识地抱住他,我以为只要我抱住他,他就不会走了,我很害怕,害怕他也会像我的父亲一样不辞而别,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
“爷爷,我不要你走,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祖父则轻轻拍着我的背,终究没能说出话来,直到我哭累了,睡着了,也依旧紧紧抓着祖父的手,像是抓住了黑暗中的唯一一缕光。
自那之后,祖父明显回来的更晚了,他的咳嗽也愈发严重,我时常听见祖父整宿整宿的咳嗽,直到我升入初中后,我遇见了一位很好的老师,他时常会来探望祖父和我,他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先生。
他从未因为我们的家世而区别对待,也没有像其他老师一样对我的问出的所谓的与学习无关的问题毫不重视,随口搪塞打发,甚至是嘲讽指责,每次在面对我提出的问题时,他总是会认真思考好久,然后才会用我听得懂的方式告诉我。
后来,某天我依旧回到家中,却只见不知祖父和先生在谈论着什么,只是过了很久,祖父才让我进去,走到先生面前磕头,还说以后先生就是我的师父了,叫我以后一定要敬重孝顺师父。
我也点了点头,面对先生,我自然是喜欢的,也正是他的到来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父爱。
也是从那天起,祖父也就鲜少出门了,倒是先生,不,应该说师父倒是来得更加频繁了一些,我本以为,我的人生正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却不料,人祸天灾,世事难料。
临近中考时,我正在努力用功复习,当时脑海中时常想起祖父在家门口等自己回家的模样,那时候也因为师父的帮助,我读了很多书,也明白了生死,所以被世人遗弃,又被祖父保护起来的我疯了一样地用功,我告诉我自己,我必须报恩,也必须活给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看。
却不想,师父,突然找到我,告诉我:祖父快不行了。
我疯了一般的向家赶去,没人知道我当时有多狼狈,一次次的摔倒又一次次的爬起,我的手也因为在田埂上摔倒而磨出了血来,但我却始终不敢停下,那也是我人生中走过最长的路……
我从未走过,那样远的路……
当我回到家时,往日里那些个自我出生就没怎么见过的亲戚也都来了,甚至已经有人商量着以后如何分爷爷最后的那些东西来。
听着人们的话语,我第一次觉得所谓亲情,原来也不过如此。
此时的我无心去关心这些吸血鬼一样地家伙,我只想多看看祖父的样子。
因为我知道,以后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当我见到祖父时,他身边并没有几个人,只是有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老爷爷罢了,我知道那些人都是祖父年轻时的兄弟,之前也时常会来看望我跟祖父,所以我对他们并不反感,相反我还是有些喜欢的。
他们现在正难过的望着病榻上弥留之际的祖父,终究是一辈子的情义,其中好几个都早已是泪流不止了,望着他们几个,又想想外面那些所谓亲戚的嘴脸,我忽然觉得外面有些恶心。
祖父也注意到了我回来了,他费力地望向我,似是有话要说,我赶忙擦干了眼泪,这才连忙走了过去。
祖父床边的几位老人也默默为我让出一条路来。
我走到祖父床前,望着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祖父时,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是一个被世人遗弃的孩子,我的童年也曾黑暗无比,直到我的祖父第一次为我支起了一片天,我的世界才再次有了光,当所有人嘲笑鄙夷我的时候,却只有他把我当成宝贝,尽管我们的生活并不富裕,可那时的爷孙两却是那般快乐。
尽管我知道,我不该哭,可我。
控制不住……
病榻上的祖父,却是如往常一般,微笑着为我擦干了眼泪,只是他的手冷冰冰的,可当时还是觉得暖暖的。
他轻轻为我擦干了眼泪,我望着他,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最后颤巍巍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来,他拉起我的手,将那个包裹放在了我的手上,“以后,爷爷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听你师父的话,这是爷爷我一生的积蓄,你收好,以后要是遇到了合适的姑娘,好好待人家,啊,记住了吗?”
“孙儿不要这些,我只要爷爷,爷爷,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祖父将我拥在怀中,一如儿时一般轻轻拍着我的背,爷爷的气息明显更弱了,“答应爷爷,好好,照顾,好自……己……”
“孙儿不哭,孙儿不哭。”
“傻孩子,你哪是什么灾星呢?你明明就是上天给爷爷的恩赐啊!”
“爷爷!”我抱着祖父大哭了起来,周围其他几人也纷纷安慰着我,爷爷到死也终究没能闭上双眼,他到死都在牵挂他的小孙孙。
后来在众人的帮忙下,他还是埋葬了。
望着那座小土包,我心中难过,却又哭不出来。
“爷爷,爷爷,将来我要给你盖一座大房子,到时候每天都让你吃肉。”
“好,爷爷相信我的小孙孙。”
“爷爷,爷爷,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嗯,这个啊,我想人死后呐,一定会化作一颗小星星吧,他们会在星空上照耀着自己牵挂的人。”
“那,爷爷你会死吗?”
“傻孩子,人都会死的,爷爷要是不死那不就成老妖精了吗?”
“呜呜呜,孙儿不要爷爷死,爷爷不要丢下孙儿。”
“傻孩子,爷爷也舍不得你,只是……”
“不嘛不嘛,我不要爷爷死,呜呜呜呜,爷爷不可以死……”
“好好好,爷爷不死,爷爷一直陪着你。”
……
田埂上,孤坟边,一对爷孙望着孤坟若有所思。
这座坟中埋葬了三个人,一位妻子,一位母亲,以及一位兄弟。
许久,爷爷背起孙儿,孙儿骑在他的肩上,向着夕阳的方向走去。
我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没忍住,喊了一声,他们回过头,望着我,没出声,笑了笑。
我望清两人的模样,也没出声,轻轻笑了笑,他们对我挥挥手,再次转身离去。
只有不时的模糊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嬉笑声回荡在我耳中。
我望着面前的两座坟,躬身拜了拜。
里面一共五个人,两个生了生我的,和一个生了我的,以及一个和我一起生了的。
我最后望了一眼他们,他们和我轻轻挥手,我知道,我该上路了。
我转过身,没有看他们,也没有回应他们的告别,头也不回的走了,却将一样东西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当我回到家时,那些我亲爱的亲戚们个个春风拂面,不少人见我回来,却又再度捏住了鼻子。
望着众人,我轻轻一笑,礼貌地问候着众人。
就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村长(祖父的朋友之一)站了出来,说起了祖父财产划分的事情,众人一听这都不由地打起了精神,纷纷议论起来,似是晚了一步就得吃个什么大亏似得。
只是我不明白,这些东西本就不该是他们的。
正当我觉得有些好笑时。
突然村长话锋一转,“都静一静,老陈临终时交代了,谁要是得到了他的财产可就得帮他养孙子,必须照顾好小陈。”
闻言,刚刚还在喧闹争抢的人群再次安静了下来,脸上皆是出现了一副奇怪的神色。
那模样就好像集市上的屠夫们在思考对方的价值是否划算一样。
感受着众人的眼神在我身上扫过,我竟莫名更加恶心了起来。
众人许久皆是不言。
毕竟谁又愿意冒着被不祥克死的可能来接管祖父的财产。
毕竟人都是市侩的,就算这样做能获得一笔巨额财富,可若是一拿到就会随时暴毙,那倒是有些值得考虑了,毕竟要是活都活不下去了,那所谓的钱财还有什么用?
用金子给自己建个坟?
还是死后给自己一个太空旅行?
更何况,一个普通的偏远农村小老头儿又能有多少遗产呢?
望着沉默的众人,早就有些厌恶的师父也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你们一个个不是自诩是陈伯的亲戚吗?你们这些亲戚就是这么做的?他才刚入土不久,你们一个个地就只急着分他的遗产,可一提起抚养小陈时,你们又个个面露难色,他只是个孩子,只是个正正常常,十分懂事的孩子啊!可你们呢?你们自诩是他们的亲戚,是这个孩子的长辈,却一个也不愿意抚养这个孩子,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亲戚,所谓的长辈?你们这么做,良心不会痛吗?对得起陈伯吗?”
祖父身前的几个老哥们也站了出来,“罗老师说得对,当年老陈还在时,可是没少帮你们吧?怎么?帮他抚养唯一的孙子就难为你们了?”
“是啊,一个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你们就是这样对老陈的?”
我望着众人,依旧无言,但听到师父说我只是个正正常常的孩子时,还是不免有些触动。
毕竟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除了祖父,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那群人大多低下了头去,但还是有人不服道:“罗老师,钱伯,张叔,你们一个个倒是说得轻巧,有本事你们养啊?”
众人闻言,再次抬起头来,“就是就是,一个个搁这讲良心?有良心又能怎样?要是良心有用,那那些地主老财还不个个破产?还是说,他们的剥削压迫就是所谓的有良心?”
“就是就是,话谁不会说啊,可也没见你们做啊。”
……
望着眼前的众人,回想起祖父在时,他们求祖父帮忙的模样,当真是讽刺至极。
有事求人了,那才叫一个亲戚呢。陈伯长,陈伯短的,断水鞠躬,满脸赔笑,若是不知情的,还得以为是什么多亲的亲戚呢。
可实际上,呵呵……
“够了,大不了我们几个老家伙替老陈养!以后就当没你们这些亲戚!”
众人闻言,皆是一笑,不过有趣的是,竟还有人不想养我,又想要继承祖父的遗产的。
结果,不出意料的是,全都在祖父老弟兄们和师父的驱赶下,骂骂咧咧地走了。
就连一向好脾气,最为稳重的村长爷爷也气愤不已,如果不是顾及到他们终究和我是亲戚,我的祖父也才刚刚入土,那么他早就想教训那些白眼狼了。
这时,年幼的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树倒猢狲散。
几位老人望着我,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们走,还说让我不要怕,只要他们这些老家伙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让我受欺负。
望着几位祖父的朋友,我知道他们是认真的,心中感谢他们的好意,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而几位老人也依旧还在劝说,这时师父也走了过来,微微蹲下望着我,也说要抚养我,我望着他,有些心动,却还是摇了摇头。
哪怕我知道,祖父早就将我托付给了师父,可我终究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家。
所以我还是拒绝了他们。
最后众人见我执意如此,也没有再做强求,留下了一些吃的和钱之后才走了。
师父也帮我请了几天的假,他还有课,留下了几本我前不久请他帮忙借的书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似乎有话想要同我说,但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而几位祖父的朋友则一起去到了祖父的坟边,久久的坐着。
像他们年少时那样,却又不那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