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确定了想投奔的势力后,就迎来了更大的问题。
他如今籍籍无名,这具身体的年岁也轻,还一副常年缠绵病榻的虚弱模样,就算他想去投奔,宁家军又不是收容所,怎么可能让他随随便便留在军中。
便是留下了,只怕也很难有能施展的余地。
不过云子猗也没有纠结太久,很快收拾了行囊和盘缠上路。
毕竟事在人为,总要先去看看状况才好。
如今这具身体的虚弱程度比起他在第一个世界时也不遑多让,不过坐了几日马车,脸色看着便又差了许多。
期间心疾发作,还在马车上昏迷了一回。
云子猗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毕竟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与大衡国运相连,他越虚弱,说明大衡政权也岌岌可危。
只是如今身处乱世,他这样的状况示于人前也实在有诸多不便,在宁家军占领下的安州落足之后,云子猗就去买了一顶斗笠。
斗笠的帷幔长至腰间,便无人能看清他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身形。
近来一派风平浪静,只偶有些许小摩擦,他也无用武之地,便先安顿下来,调养身体。
直至半月后,云子猗听闻了大衡皇帝派二十万官兵来剿灭宁氏叛军的消息。
宁家军起兵不久,如今只占据了安州与合州两处,物资尚缺,根基也不稳,大衡如今再腐朽,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真动了心思,想剿灭一个宁家军也不算难事。
云子猗缓缓笑起来,依旧气定神闲。
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比起已成气候的麻衣兵和白袍军,朝廷会先从宁家军下手也是可以想见的。
他对此早有应对之策,只是不知宁昭回对此又会作何反应。
云子猗如今身体虽虚弱,身手却依旧矫捷,轻而易举便潜入了宁家军的军营。
宁昭回此时正在为朝廷大军的事焦头烂额,手中攥着战报,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他不是没有预料到有这一天,但宁家军初建,有太多事要顾虑,他也只能尽快站稳脚跟,以求在朝廷大军到来前能守住已有的城池。
可朝廷的军队比他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以宁家军如今的力量,想抵抗住这二十万万大军,实在太难了。
粮草也是个大问题。
他到底年轻,虽出身将门,可经验和阅历到底不足,一时也想不到应对之策,难免乱了阵脚。
云子猗见状,便知晓他还没有想到计策,轻轻笑了一声。
宁昭回立刻警觉:“什么人!”
“首领莫慌。”云子猗并没有现身的意思,缓声道,“我若有恶意,首领的脑袋早就不在自己脖子上了。”
宁昭回闻言,脖颈不禁一阵发凉。
此人神出鬼没,能轻而易举潜入宁家军军营,甚至进入他的书房都不曾被他察觉,只怕真想取他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不过对方既没有动手,想来确实不是想要他的性命。
“不知阁下此来何意?”宁昭回的语气平和了一分,试探道。
云子猗嗓音轻缓,道:“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
“阁下是说……”宁昭回琢磨片刻,便猜到了他的意思,“可这实者又该落在何处?”
无中生有,此计对于自幼谙熟兵书的宁召回而言自然不陌生,不过虚虚实实之间,最终还是要落在那个“实”字上,不然前面再多故弄玄虚也是无用功。
“成州。”云子猗只落下这两字。
“成州?成州……”宁昭回细想着其中的种种,双眸一点点亮了起来,“多谢先生提点!”
成州虽非什么兵家必争的重要地带,但若朝廷的军队攻来,粮草运输必定途经成州。
若此计可成,非但能击退朝廷的大军,连困扰他许久的粮草问题都能一并解决。
“那我就静待首领成事了。”云子猗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含了两分笑意。
宁昭回似是预料到了什么,忙道:“且慢!”
“还有何事?”云子猗原本正要离开,闻言才暂且停了动作。
“不知……先生可愿露个面,让我一睹真容?”宁昭回一开口,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怕来日见到先生认不出来。”
“若首领此番能成,将来总有相见之日,不必急于一时。”云子猗听着对方的称呼,总觉得十分亲切,语气也不免柔和了几分。
“有缘再会。”
留下这一句,云子猗便离开了宁昭回的书房。
宁昭回匆忙追了出去,却依旧没能窥见对方的半分身影。
就好像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所幻想出的一番镜花水月。
若此番能成,将来便还能再相见吗?
宁昭回缓缓眨了下眼,不由得从心底滋生出些许猜测和希冀。
莫非这一次的事,也算是那位先生对他的考验呢?
如果他能通过考验,下一次……那位先生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有缘再会。”
宁昭回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书房中,轻声回应了一句。
一定能再会的。
——
宁昭回的猜测没有错。
云子猗选择不露面,只出声提点,也确实是想将这件事当做一次考验。
良臣择主而事,他虽觉得宁家军是如今最好的选择,但到底起兵时间尚短,宁昭回也实在年轻,云子猗也需要考察一下对方的能力。
以他的身体状况和精力,是定没有自己起兵这个可能的,何况在这乱世之中组建势力站稳脚跟也并非易事。
如若宁昭回此次解决不了朝廷的清剿,他也需要再另寻一个能力更强的主公。
不过……
依他今日对宁昭回的观察,这个人,应当不会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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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三十六计·无中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