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修到同安县衙时,刚过正午,日头正好。
车队依次停下,他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用袖子擦了把汗。
如今这天气是越发炎热,每出门一趟都是遭罪,若说贵人们有什么解暑之法,那自然是去岁冬日就在北边贮存好的冰块。
可这冰块生意就算是如今的方家想碰,都得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资格。
用得起冰块的,自是达官显贵,所以这送冰之人,并不是单送冰。
若是你送得好了,入了贵人的眼,贵人介绍贵人不说,自己的路也能走宽。
所以这做冰块生意的门槛自是极高,并且如今的柳阳府算不上特别富庶,冰块生意也不见得能做得起来。
若是想做,就得跳出柳阳府再寻门路,方文修虽是个有野心的商人,但行事却算不得激进。
如今他方家在柳阳府已算得上是极为富庶,怎么说也是祖辈几代就开始攒下的家业,若要他舍下家业,另起炉灶,还是需要勇气与时机的。
方文修捋了捋衣裳,还是想得远了些,如今他自是要先将眼前的机会给抓住了才是。
他迈步上前,走进了同安县衙内。
今日在大门值守的是之前赵休新招的捕快,虽说他在同安县衙干了没多久,但也知道来者是何人。
毕竟他们日日在公厨中吃着人家送来的肉菜,哪有不认识的道理。
并且他之前就听说了,这方家大公子每次来,都得带上一行车队,生怕幼弟在衙中吃亏!
方文修进来后对值守捕快一颔首,问道:“官爷,不知沈大人是否在衙内?”
捕快听着这一称呼,心中是止不住的舒爽。
做同安县衙的捕快就是有牌面,就连泉阳县的首富来了,都得唤他一声官爷!
但他嘴上却说:“我称不上什么官爷,大人方才便出去了,估摸着是去县学。”
方文修点点头,说道:“多谢官爷,不知在下可否进去瞧瞧幼弟?”
这话让捕快犯了难,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泉阳首富,也不知道之前其他捕快是如何处理的,是直接允他入内,还是让他在外等待呢?
毕竟如今他县衙后院有什么好东西,那可是人尽皆知,他虽说不懂木匠手艺,但心中却警觉起来。
这些富家子弟,惯是有手段,若是让他进去,窃取了他们纺织机的机密,那不是坏了大事!
方文修见这捕快皱眉不说,眼中还冒出一道凶光,下意识心口一紧。
这如今同安县竟是防守如此严密?莫非是沈大人新下的令?
见此,他也不再强求,而是说道:“若是不方便,那在下就去县学寻沈大人罢。”
捕快刚想说好,沈筝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方才瞧见那一行马车,便知道方文修又来了。
不是她不欢迎,而是如今县衙事多,她不太能腾出手来招呼不说,今日方文修过来的意图也有待考证。
方文修见他过来舒了一口气,上前行礼道:“沈大人,今日在下来县衙探望舍弟,可知方便否?”
沈筝很想说不方便,但方文修的理由是看望方子彦,饶是她也没理由拒绝。
她总不能当个恶人,阻碍别人亲兄弟见面吧?
方文修见她迟疑,知道今日之行的目的,怕是要告吹,但心中还是有些期盼。
他选择以退为进,开口说道:“在下也知,如今县衙事务繁忙,若是不便,那在下令人将东西下了,在下就走,下次再来看望幼弟罢。”
沈筝心中暗叹了口气,她怎么能不知道方文修的意思。
她看了方文修一眼,说道:“方公子来看望子彦,自是方便的,不过今日后院人多,我将子彦叫过来,方公子在书房稍坐等待。”
方文修心中暗喜,随沈筝去了书房,独自等待。
......
两刻后,正当方文修有些坐不住时,书房门口传来了两道脚步声。
他站起身来看向门口。
“吱呀~”
房门打开,两道身影背光走进了书房,方文修看清沈筝旁边那人时,面上的笑僵住了。
巴乐湛?
他怎么也来了?
难道一路上,他的车驾一直跟在他们车队后面?
不过片刻,方文修便收敛了表情,面上又重新挂起了笑。
他神情热络,迎上前去开口说道:“巴大人也来了!在下今日正巧来沈大人这看望幼弟,没想到,倒是与您不谋而合了!”
巴乐湛也笑着看着他,不过那笑却不达眼底。
“方大公子!你可叫本官一路好跟啊!本官那车夫,都将马鞭抡出火星子了,这才堪堪跟上你的车队!方家良驹,果然不凡!”
这话中弯酸意味明显,沈筝闻言瞥了巴乐湛一眼,这人心眼子当真不大啊。
方文修脸上未显异常,圆滑回道:“大人也知,在下幼弟在沈大人这读书,一月未见,也不知幼弟如今怎样,这一路上自是急了些。”
巴乐湛闻言心中狂笑不止,方文修这不是直接将话头递给了他吗。
他一横眉,开口说道:“方大公子这话就不对了,能进沈大人这同安县衙读书,可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你有何好担心的?”
方文修神色一怔,心中暗自懊恼,竟被巴乐湛抓住了话头。
沈筝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跟斗鸡似的,有些不耐起来。
她走进书房,招呼二人坐下后,直截了当地将二人的目的给点明了。
“你们也知道,如今县衙事多,就别在我这打太极了,说实在话,二位是为了纺织机而来的吧?”
沈筝话音刚落,巴乐湛便举起了三根手指发誓。
“沈大人,本官绝无此意!本官只是听闻你在修葺县学,又要开办布料作坊,就想着来问问,有没有什么我泉阳县能帮得上忙的,咱们作为兄弟县,自是要互帮互助才是!”
方文修见巴乐湛面上诚恳,言语真切,仿似真没有打纺织机的主意。
他不禁皱起了眉。
巴乐湛若是没有打纺织机的主意,但他方才对自己的敌意可是不轻,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