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筝之所以不当面问沈行简与梁复,正是因为她作为东道主,客人一来便问对方:您多久走?
这话任谁听了去,都像在赶人,如今只有余时章父子在,她才好问出口来。
余时章想到这次的两个“跟班”,突然笑了起来。
陛下选人用人的眼光,一向独到。
“他二人都是痴儿,出发那日陛下便与老夫说过,他二人本就醉心工农业,无心官场,让老夫不管他二人的去留,他们啥钻研透彻想回京了,自行回京便是。”
沈筝心道:这不是纯纯的放养。
不过也是她预想中的答案,看来往后,县衙又要多俩人了......
快住不下了,沈筝想。
同安县在发展,往后的常住人口,只会多不会少。
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又在琢磨什么呢?”余正青见她眼珠提溜转,一看便知她又有新点子。
“什么都逃不过大人的眼睛。”沈筝笑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下官想着,咱们同安县衙也已建成不少年头,设施陈旧不说,占地还狭小,如今县衙常住人口不少,往后来访者也愈来愈多,后院定是住不下的,所以下官想......”
她话还没说完,余正青便一副牙疼模样,开口打断了她:
“你这破县衙,你终于愿意出银子修修了。本官老早就想说了,本官那屋中,一到晚上梁上就有蝙蝠打情骂俏!它们是甜蜜了,但苦了本官!那房梁上的灰跟不要钱似的,簌簌簌簌直往下落。”
沈筝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道:“那咱们县衙之前的财政情况,您也知道......”
往日的余正青不是胡搅蛮缠之人,有情绪之时,沈筝稍稍哄两句便就完事儿了。
但今日,他已经不是余正青了,而是永宁伯之子·青。
他将头往边上一撇,根本不听沈筝解释,依旧往外倒着苦水:
“房梁的灰一掉,本官的鼻子与喉咙,是个比个的不舒坦,但本官又不敢咳出声来,你可知为何?”
余正青的灵魂拷问直击心灵,但沈筝还真知道为何......
她扣了扣手指,尴尬开口:“墙太薄了,不隔音......”
“原来你也知道不隔音啊!”余正青越说越气。
“还有,赵休他们哥几个,不歇在县衙还好,但凡他们在,你知不知道,那呼噜声,震天响!本官还以为谁家的牛闯进咱们县衙来了!”
谁家的牛......
沈筝耳边仿佛响起一声声牛叫,她想笑又不敢笑,使劲咬着嘴唇。
她瞌睡一向很好,是下雨打雷都基本不会醒,一觉睡到大天亮的那种,自然没有感受到余正青的痛苦。
余正青看她憋笑,转头找到余时章告状:
“父亲,您说说,她这县衙,是不是您为官几十年,见过最破的县衙?”
“咳。”余时章端茶喝了一口,抚须说道:“你这问题,老夫回答不了。”
余正青与沈筝面面相觑。
怎就回答不了了?
下一刻,他们便听余时章颇为傲娇地说道:“因为本官为官几十年,除却京兆尹,从未下过县衙,沈筝......还是本官见过的地方官中,官阶最低的......”
余正青:可恶,又被他爹装到了。
沈筝:感觉走在路上被人踹了一脚。
余时章瞧着沈筝牵强的笑,又开始安慰她:“你也莫灰心,自古至今,官场便是男儿的天下,如今你能挤进来,还能从中分一杯羹,已然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他对沈筝这么高的评价,一是鼓励,二是她如今的成绩,确实诸多男儿都比不上。
且这两日相处下来,他对沈筝的印象愈发好起来。
余时章不用猜都知道,她初到同安县时,百姓绝不可能如此簇拥她。
站在百姓的视角来看,本就破旧不堪的县城,莫名其妙来了个女县令,说风凉话的、不服气的、等着看她笑话的,定当不少,所以如今的一切,都是她努力的结果。
成绩斐然,深得民心,却不骄傲自满。
身为女官,却不偏颇男性也不偏颇女性,信奉能者居上。
天下女子的表率。
沈筝心神一震,敛眉说道:“伯爷,下官当不得您如此评价,女子入仕,依旧任重而道远,下官只盼着往后的官场,无论男女,都有一颗为民的心便好。”
余时章给她的评价太高,她知他话中的意思,但如今的她,还不能把这番话记心里。
她不是表率,她只是天下万千女子中的一员。
余时章慈祥地看着她,“你懂便好,本官就不多说了。倒是你这县衙......呃,如今有了银钱,确实可以修葺一番了,花不了多少银子。”
他就差将“本官也觉得你这县衙,确实有些破。”直接说出口了。
沈筝的脚趾又抓紧了一些,说道:“下官知晓......伯爷,下官就是想着将县衙修葺的同时,顺带将地界扩大一些。”
“是个好主意,要修葺,便一步到位,省得往后再费功夫。”余时章赞同道。
沈筝见修葺县衙得到了他们的一致同意,将心中的小九九说了出来:
“大人,伯爷,这县衙修葺扩建,也是一番大动作,没有行家可不行,在外找人下官也不放心,所以就想着......”
她说完不自信地瞟了余时章一眼。
其实她哪是不放心啊,而是钱要花在刀刃上,她可不想花在刀把刀背上。
如今有个现成的人在县衙住着呢,哪能不用。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了一片树叶落到余时章面前,他将树叶抚开,有些惊讶地问道:
“你盯上了梁复?!”
沈筝眨了眨眼。
余时章的语气不似之前平静:“‘上贡’稻种数量,是要本官决定的,县衙修葺,是要梁复负责的,你这,你,你还真是人尽其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