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议事厅。
李宏茂四人坐在长桌一侧,里正们坐在长桌的另一侧。
他们安安静静,等待沈筝发话的模样,像极了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沈筝捋了捋手中的纸张,开口道:“县衙事多,村子里也事多,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今日唤你们来,三件事儿。”
三件事儿?
众人抬头看向她。
“第一件事儿,县学两日后开学。”
县学要开学了!
肖禄才与何鸿卓舒了口气。
他们不是嫌等得久,而是今日早晨县衙许主簿,拿着他二人与李山长的策论寻到了他们。
策论结果......就不必多说了,只一句话。
一眼,他们便知,自己输得明明白白,一丝不服气都没了。
读书人就是这样,文章里见真章,他们比得起,更输得起。
只是他们如今认识到自己与李山长的差距,还是有些......唉!
好在,沈大人并未怪罪他们,而是允他们继续在县学教书,往后,还得多与李山长探讨文章才行!
他二人愁,但众里正可不愁。
几人嘴都快咧到了脑后跟。
之前大人便给他们说了,县学预计秋收后开学,他们与学子们,其实都掰着手指算日子呢,日日都盼着。
特别是村中学子。
县学不收束修,对学子们来说,是莫大的恩惠,他们心中焦急,但不好意思开口问询。
毕竟是免费读书,学子们心中难免忐忑,问里正,怕里正难做人,问大人,怕大人生气,心中焦急,但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因为县衙最近有多忙,都是有目共睹的。
不过这下好了,开学的日子定了下来,学子们再也不用日日盼着了。
“县中让他们久等了,你们今日回去就通知到位,之前报名了,愿意在县学读书的学子,后日由你们带着,直接来县学报到,先与先生们熟悉熟悉。”沈筝说道。
“是!大人!”
里正们搓搓手,立刻在脑海中制定起路线来。
先去刘学子家,再去王学子家,再......
嘿嘿,今日消息来得突然,不得让那些学子与家人开心得找不着北。
“对了。”沈筝似是想到什么,又问:“之前让你们将消息透给村中学子之时,学子们都愿意是吧?”
“当然愿意!”
周里正睁大双眼,立刻回答,“自家县里的县学不读,他们难道还想去泉阳县受人白眼么?”
他说到这儿又觉得有些不恰当,小声改口道:
“虽然如今没人敢瞧不起咱们同安县之人了......但他们肯定不会再去别的书院读书,大人您放心。”
沈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话说的有歧义。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可有之前未读过书之人,想入县学读书的?”
里正们对视一眼。
别说,还真有。
但都被他们骂回去了。
县学是什么地方!是各个村子的读书人!金疙瘩跟着先生学习,考取功名的神圣之地,哪是能让别人来瞎搅和的?
沈筝见他们的反应,便知道了答案。
她问道:“有,对吧?这样的人可多?”
里正们又对视一眼:大人啊,莫问了呀。
因为这样的人,每个村,还真有那么十来个。
虽说那些人都是真心想学学识字,不是想去吃白食的,但他们能同意吗?
他们可是知道,如今县学的先生就那么几位,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再让这些人进去搅和一番,那不纯纯拖学子们后腿吗?
到时候那些人,字没认两个,搅合得学子们考不上秀才。
谁来赔呀......唉!
“我知晓了。”沈筝读懂了里正们的神情,说道:
“你们拒绝了他们,是为县学与学子们着想,没错。但他们想读书识字,想进步也没错,毕竟在我对咱们县往后的规划中,咱们同安县,人人都能认识一些简单的字。”
里正们闻言张大了嘴。
每个人都识字?
这这这......
这往日里谁想过呀?!
识字又不是吃饭睡觉那般简单的事儿,就说往日,谁家小孩跟着旁人学了两个字,背了两句诗,那头都要昂到天上去了!
什么小神童啦,小秀才啦,砸得人小孩是头脑发晕,开口闭口就是往后要做大官......
里正们想起这个便心中发笑,但由此可见,在村中会识字的,当真是凤毛麟角。
可如今,大人竟要大家都认识一些字?
这在里正们看来,难如登天。
他们抬头看着沈筝的面庞,心生了一丝退意。
这几月来,大人给予他们的已然够多,若是想县中人人识字,那对县衙来说,定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学不学得会都先另说。
就算大人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但他们哪还好意思接着占县衙的便宜!
周里正率先开口道:“大人,咱们几个与村中绝大部分人的想法一样,这辈子呀......能遇到您,能吃饱饭,还能赚到银钱,已然是够幸运的了,小人们不奢求其他的......”
沈筝刚想说话,吴里正又将话头接了过去:
“小人们只愿大人平安顺遂,升官发财。若是村中还有学子能考取功名,那也是祖上蒙荫,小人们呀,也能沾光,就够啦!”
吴里正说得诚恳极了,众里正皆是点头赞同。
他们自知自己就是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大志向没有,家人团圆,身体康健,能吃饱饭,就够了!
若真说他们眼下还有什么期望,那便是盼沈筝好。
升官、发财。
沈筝定定地看着众里正。
或许在他们固有的认知中看来,为官者,那就一个人生目标,升官发财。
她不怪他们如此想,任谁听起来,升官发财都是美事一桩。
可总有那么一些人,在升官发财和家国繁荣安康中,会选后者。
沈筝不是自傲自己会坚定地选择后者,也不会批判为官就是为了升官发财之辈,毕竟世事不是非黑即白。
只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