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有部分人并不知道季本昌是谁,但听余时章话中之意,也能猜个大概。
——能在金銮殿上撒泼打滚,还敢惦记陛下私库的,能有几人?
之后众人又是一番商讨,最终决定,棉布作坊最终出资比例为:沈筝个人六成,同安县衙三成,百姓一成。
至于盈利,则按照出资比例进行分配。
不过沈筝分出了三成给天子,则最终分配为:沈筝三成利,天子三成利,同安县衙三成利,百姓一成利。
许主簿正落笔记载,便听到乔老小声嘀咕:
“沈大人出六成,才分三成......为何不让县衙分一成利给陛下,反倒是光沈大人一边儿分?”
梁复上手掐他,低声道:
“小声些,县衙的三成是县衙自行出资,且县里还出了地,也没占大家便宜。”
乔老瘪嘴,他觉得账不是这么算的。
图纸都是女娃娃拿出来的,县衙这难道还不是占便宜?
现在女娃娃还在县令位置上坐着,但往后若是女娃娃不在了,那往后来赴任的县令,岂不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行行行,你们说怎么分,那便怎么分。”
乔老二人虽压低了声音,但谈话内容还是被余时章听了去。
他朗声一笑,替乔老想了个法子:
“县衙盈利,是万万不得分给陛下的,毕竟这是县衙,与陛下私库无直接关系。”
“且梁大人方才也说了,县衙出资又出地,也不是空手套白狼。故而就算要分,也是往后与户部或工部商量,看是否扩大规模或是渠道,不过眼下......大可不必。”
乔老闻言张大了嘴:还能这么玩儿的?
余时章没将话说得太明白,但在场众人岂是傻的。
他话中的意思便是——待沈筝往后离任,县衙是捏在大周手中,而非下一任县令。至于那三成利县衙该如何分配,则是陛下说了算,而非下任县令。
打个比方。
若是陛下大手一挥,圣旨一下,将同安县分出柳阳府,直属朝廷管辖。
那县令这一官位都被掐了,还分啥你的我的、县里的朝廷的?
这,便是朝廷手段,这,便是无上皇权。
——所谓规则规矩,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罢了。
许主簿停笔,将草纸递给了沈筝,“大人,您看看。”
沈筝粗略看了一眼,点头道:
“许主簿,议事结束后,你与沈大人对接,待他算出大致成本后,你便将各村里正唤过来,将此事告与他们。百姓自愿加入,若有不愿的,咱们也不强迫。”
“属下明白。”
沈筝又说:“到时再写一布告,布料作坊全县征工,这方面你与乔老对接,按照纺织步骤与织机数量征收各个工种,但记住,只征收我同安县的百姓。”
她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至于月钱报酬......待各方齐聚,再做商讨。”
“是,大人。”
沈筝将草纸递还给他,看了他片刻,笑道:
“后面事多,你一人恐分身乏术。这次你自己张罗着,给自己招个副手吧。要信得过的,个人与家中都要清清白白的,还是首选我同安县人。”
许主簿接过草纸的手微滞片刻,回以她一笑,温声道:
“大人,属下暂且忙得过来。”
沈筝也不强求他,只让他凡事量力而行,实在忙不过来便考虑招个副手。
余时章见她上赶着关心别人,结果到头来自己还孑然一身,有些好笑:
“既说到这儿了,你这个县令身边没个丫鬟伺候着怎么行?本伯看......该从家中拨两个丫鬟给你用着。”
沈筝想都未想,便开口拒绝。
“伯爷,下官潇洒惯了,自己也能将自己伺候好。反倒是早晨睡醒一睁眼,冷不丁有个人将下官守着,反是不习惯。”
“哼——”
余时章只当她以前日子过得清寒,学不会省心省事,点着手骂她。
“不是个享福的命。”
“伯爷说得是。”
沈筝作出一副窝囊样儿,苦着脸道:“下官就是劳碌命。”
“没苦硬吃!”余时章没好气。
沈筝低头一笑。
她的思维,还是没办法全然融入这个世界。
她觉得有人照顾自己可以,自己付银钱便是,但她接受不了买卖丫鬟奴仆,捏着对方的卖身契,就像是捏着他们的命一般,好生别捏。
若是往后真忙不过来了......招个副手便是。
沈筝回过神来,“好了,棉布作坊一事咱们便商议至此。接下来第二件事——印坊。李山长,你来给大家讲解一下。”
李宏茂对沈筝给他的活字印刷流程,早已烂熟于心。
他站起身来,侃侃而谈。
两刻钟后——
李宏茂见众人面有迷茫之色,只得细述道:
“......如今伯爷被大人请了回来,那咱们印坊便能正式开始运转,大致流程便是伯爷题字、请人纂刻阳文、阳文烧制好后,再用泥胚印制反体阴文。若进展顺利,便可将活字经排版放入模具,开始印刷。”
除却早已知晓此事的几人,其余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余时章犹如斗胜的公鸡般昂起了头,但无一人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梁复自觉呼吸都不顺畅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瞪眼问道沈筝:
“沈、沈大人,此技艺,陛下可知晓?”
沈筝抿唇,摇了摇头。
“下官还未上禀陛下。”
“那怎么行!”
梁复腾地起身,“沈大人,您得尽快将此事禀明陛下才是啊!此等大事,您怎的、怎的就是不急呢?这可关乎着我大周数万万学子啊!”
“急什么急?事缓则圆!”
余时章不乐意了,一甩衣袖起身与梁复争辩。
“沈筝之前未邀本官题字,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上禀陛下作甚?让他在上京干着急吗?那自是一切落定后,再禀明陛下才是!”
他转过头对沈筝说:
“本伯看眼下正是时机,你与棉布作坊一事,一并写在信上便是。”
梁复怏怏坐了回去。
谁让他官位没余时章高,嘴皮子也没他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