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怡还是进了营帐,宋朝朝的营帐她还是第一次来。
一进门就能闻见淡雅的香气,地面上铺着番邦进贡来的名为地毯的东西,踩上去软软的,好似踩在棉花上。
单是这营帐的大小都比她那个大了一圈不止。
她看见皇帝的笑容微微收敛,那两位她名义上的弟弟也规矩了不少。
那种感觉让宋婉怡非常难受,就好似这家里她是一个外人一样。
“皇姐好。”
“皇姐好...”
两位皇子都十分端正的向她行了礼,她浅笑着说:“两位弟弟瞧着又长高了不少。”
宋瑞承听了这话比较开心,他一直期盼着长高。
宋胤鸣在别人面前就是个内敛沉稳的小大人,他听了这话也没什么表情。
“姐姐可好些了?怕姐姐睡不着,我还特地备了些安神的香囊。”
宋婉怡亲昵的挽住宋朝朝的胳膊,语调婉转声音温柔,怎么看都是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公主。
她身边丝桐捧上来两个精美的香囊,宋朝朝拿起了一个浅蓝色的挂在了腰间,正好与她蓝色裙子很配。
“很好看,与姐姐很是相配。”
宋婉怡又夸赞了起来,眉眼间皆是温柔的笑意,瞧着就让人舒心。
皇帝欣慰的笑道:“你们这三个姐妹,唯独怡儿最温柔最懂事,也让朕最省心。”
宋婉怡眼中猛然亮起了光,她羞涩又开心的笑了笑。
宋朝朝喝了安神的药,一会就打起了哈欠。
“姐姐你困了吗?”
宋胤鸣眼尖的观察到了她的状态,抓着她的手问了一句。
宋朝朝哈欠连天,眼中泪珠晶莹,眼尾泛起浅淡的红色,显得格外娇媚。
皇帝见状拉起了皇后的手说:“朝朝困了就睡吧,朕也该回去了,你们两个小的不许烦姐姐,都跟朕走。”
“是,父皇。”
宋朝朝打着哈欠朝两个弟弟摆了摆手,一副困倦极了的样子,宋婉怡见皇帝走了也一起跟着走了。
营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宋朝朝脱了外衣往柔软的床榻上一躺,不出半刻就睡熟了。
冬雪端着剩下的汤药出去倒掉,迎面撞上了宁远。
“小侯爷。”
“嗯,殿下如何?”宁远瞥见还剩了大半的汤药就知道这丫头一定又嫌苦不肯喝。
“回小侯爷,公主喝了安神汤已经睡着了。”
宁远挑眉,睡得这么快?
他没再多问,抱着长剑往旁边一拐在不远处寻了棵大树安稳的躺在了树干上。
日头渐渐西斜,宁远耳朵微微一动,他睁开眼睛一看,宋朝朝的营帐前站了一人正与冬雪说话。
谢灵川?
宁远啧了一声,飞身下了大树,闲散的走到了谢灵川身后。
“何人打扰公主休息?”
谢灵川转身去看,见到宁远毫不惊讶,他拱手道:“见过小侯爷,在下只是想问问公主还好吗?”
“公主好得很,不劳费心。”
谢灵川忽然笑了下,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小侯爷,借一步说话。”
宁远定定的看他一眼顺着他的意思走到了一旁。
两人站在树下,宁远懒洋洋的倚在树上,睨了他一眼,等着他先开口。
谢灵川也换了一身衣袍,素白锦袍上绣着几根笔直的绿竹,树影落在他身上,更添几分俊逸。
他笑道:“旁人都说小侯爷与公主是一对冤家,势同水火,若是成了亲也会是相看两厌,彼此不和,这婚事不长久。”
“依我看,其实不然。”
“小侯爷分明将公主放在了心上,若非如此,小侯爷又怎会出现的如此及时。”
谢灵川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大树上,笑的意味深长,“这棵树...距离公主的营帐最近,小侯爷守在这里是为了保护公主吧,可见是真的上心。”
宁远不动如山,对他的话没有任何表情,懒散的耸耸肩道:“陛下嘱托罢了。”
谢灵川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轻轻垂眸低声道:“其实在下爱慕公主已久,如今有机会与公主修好,在下实在不想放弃。”
宁远眸光微暗,没有说话。
“实不相瞒,在遇见刺杀之前在下正与公主探讨此事。”
“公主是陛下最受宠的公主,以后的风光更是不可估量,只要公主愿意,夫婿也未必只有一个,在下已向公主剖明心迹,求得一个入幕之宾的机会。”
谢灵川抬眸直视着宁远,笑的有几分欠揍与得意,“公主未曾拒绝在下的提议。”
“瞧着还颇有几分心动。”
宁远心口微微一窒,握着剑的手指瞬间收紧,面上仍旧淡定又懒散的看着谢灵川。
“与我何干,公主的事自有她自己做主。”
宁远语气散漫,随手揪起一棵草捏在指尖捻了捻。
谢灵川又笑了起来,“只要小侯爷还是公主未来的驸马,自然就与小侯爷有关。”
“公主如此尊贵,小侯爷也会尊重公主的意见吧?”
谢灵川的眸光中带着几分试探与挑衅。
“噌”的一声,宁远毫无预兆的出了剑,锋利冰冷的剑刃抵在了谢灵川的脖子上。
他漫不经心的勾了勾薄唇,眼中盛满了细碎的金光,光芒中泛着一层又一层的冷意,他啧了一声。
“看来你是忘了我阳城小霸王的称号,我不介意帮你回忆回忆。”
话音落,宁远手腕轻轻一动,凌厉的剑锋在胸口处走动。
谢灵川根本不敢动,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自己就得挨上一剑,待宁远干脆利落的收了剑之后他才松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他低头一看胸口上衣服被划成了布条,上面似乎是什么图案,还没来得及细看,宁远懒散又暗含危险的声音响起:
“再挑衅,小心你的命!”
宁远冷哼一声,长剑入鞘发出噌的一声,谢灵川咬着牙听着那声音身子颤了一下。
他轻飘飘就落到了那大树的枝干上,随意的一躺,长腿支起,慵懒又惬意。
谢灵川强撑着姿态离开,待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才大口的喘了喘气,方才宁远长剑抵在他脖子旁时,那种凌厉的剑意真让他感觉下一秒就会死去。
看来这位小侯爷不止是传说中的纨绔子弟。
宋朝朝睡醒之后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冬雪端着茶上前。
“殿下,小侯爷来过,听说您睡着了之后就走了,不多时,谢灵川谢公子也前来求见。”
“哦?谢灵川来干嘛?”
“这...谢公子说担心您的身体...”
冬雪从她手中接过了茶杯,继续禀报道:
“小侯爷似乎就在附近,见谢公子在营帐前,过来询问了几句,之后他们二人就到一旁去说话了...”
“奴婢瞧着说了许久的话呢。”
宋朝朝饶有兴趣的挑眉,她还真有些好奇这两人能说什么。
出了营帐,天色渐晚,夕阳远逝,头顶上的星星一点一点的从夜幕中探出头来。
“宁远!”
“什么时候了还在树上睡觉,下来!”
宁远早就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他不想理会,却没想到是她来了。
宋朝朝挥退了冬雪与采荷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潇洒的宁远。
“公主殿下有事吗?”
宁远懒洋洋的语调从树上传来,宋朝朝眨眨眼,这腔调是他惯用的腔调,可她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当然有事,你不会就想这样跟本公主说话吧?”
宁远还是那副样子,连看也不看她,散漫的答道:“公主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就是。”
宋朝朝挑眉,这下确定了,他一定有事,谢灵川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她佯装生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公主就不配你下来说话吗?”
“好你个宁远,哼!”
她重重的跺了跺脚,故意在草地上踩了几下,走到了树下,而后站在原地不动,双手捂住了口鼻尽量放轻了呼吸。
久久没有听见声音的宁远睁开了眼睛,他眸光暗了暗,表情晦涩阴沉,心头萦绕着郁气与烦躁。
“啧......”
宁远翻身坐起,想起谢灵川说的话就更加烦躁,手指在剑鞘上摩擦着,眉宇间满是不耐。
“哼哼,你果然有事。”
清脆又笃定的声音从树下传来,宁远一愣低头一看,宋朝朝微微抬着头与他对视着,漂亮的脸上满是狡黠。
“你没走?”
宁远微微一顿,眼底掠过光亮,他下意识的想翘起唇角,又抿了抿唇克制住了。
“还没探究出结果,我是不会放弃的。”
“...有什么好探究的。”
宋朝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探究你生气的原因咯,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我的脖子都酸了!”
宁远摸了摸鼻子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嘴硬道:“我没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
“好了,宁远哥哥你就别嘴硬了,说说吧,谢灵川都跟你说了什么?”
宋朝朝往前走了两步,晶亮的眼中盛满了揶揄。
听到她娇娇的一声宁远哥哥,宁远整个人都如遭雷劈一般,他结巴着说:“你、你乱喊什么?谁是你哥哥......”
宋朝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没想到他捕捉到的重点竟然是这个。
“亲哥哥我确实没有,情哥哥嘛......”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角眉梢皆是狡黠玩味的笑意,她就像是一个狡猾的猎人,故意引诱着躲藏的小动物,一旦露出马脚一击必中。
宁远听着她的话,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暗光,脑海中闪过谢灵川所说的入幕之宾,心中更是烦躁。
他不悦道:“堂堂公主,怎的天天将这种不正经的话放在嘴边?”
宋朝朝眨眨眼睛,俏皮的说:“我又不在旁人面前说,你又不是外人。”
刹那间,温柔的风拂过躁动的泛起波浪的水面,清澈的水浇灭了燃起的火焰,一切都平静了。
宁远满腔的烦躁与不悦被这一句话给抚平了。
宋朝朝笑眯眯的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软声道:“宁远哥哥,你为什么生气呀?”
她这副又软又乖的样子可不常见,再加上宁远还沉浸在刚才她说的那句“不是外人”中,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她问什么,宁远低咳一声缓缓的答了。
在听到入幕之宾时,宋朝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个谢灵川怎么这话也敢往外说。
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男人的面子吗?
宁远是因为谢灵川的毛遂自荐生气还是因为她的“没有拒绝”生气?
两人并肩走出去几步远,宁远回神,感觉到她柔软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又咳嗽了一声板着脸说:
“要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宋朝朝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不拉着你,若是你一言不合又上树怎么办?”
“某人一生气就爱上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宁远:“.......”
果然,最了解自己的还真是自己的死对头。
“你少胡说,少抹黑我的一世英名。”
“噗......哈哈哈哈......”
宋朝朝抓着他的胳膊大笑了起来,笑的都险些直不起腰。
宁远满头黑线,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他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走,刚要提气上树,想起她的话顿了顿又忍住了。
宋朝朝的笑声被风送进了宁远的耳朵里,走出了一段路后,他的耳尖仍旧泛着浅浅的粉红。
摸清了宁远生气的原因,宋朝朝心情舒畅哼着歌往回走,宋胤鸣牵着宋瑞承乐颠颠的跑了过来。
“姐姐,你醒了?别害怕,你若是害怕我晚上去保护你!”
“姐姐还有我!”
宋瑞承举起了小手,眼眸晶亮又期待,宋胤鸣小脸严肃,看着不是在说笑。
宋朝朝心中十分欣慰,两个弟弟都如此的可爱又贴心,人生一大幸事啊。
“哎呀,真贴心真乖,我有你们两个这么好弟弟当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呀!”
宋朝朝眉眼弯弯,毫不吝啬的夸赞着,两个弟弟都脸红起来,看的宋朝朝又一阵手痒,狠狠的rua了一遍。
“姐姐,父皇说晚上有篝火晚会,叫咱们一起去呢!”
“是呀姐姐,我还没见过篝火晚会,姐姐跟我们一起去吧。”
“既然两位弟弟盛情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姐弟三人手牵手走向了篝火晚会的场地,营帐的角落中忽然冒出了一人,盯着三人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不明意味的光。
夜幕降临之后,篝火被点燃,熊熊火光照亮了周围。
座次的安排呈品字形,帝后携手坐在了上方,左右两侧为首的皆是公主与皇子,受宠的大臣们也在靠前的位置。
宋朝朝入座后,随意一瞥竟发现谢灵川就在不远处的斜对面。
她微微惊讶,谢灵川很快发现了她的目光,准确的说,谢灵川一直在注视着她。
谢灵川对宋朝朝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润柔和,宋朝朝扬起了个假笑,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所以谢灵川的座次到底是谁安排的?
这短暂的视线交汇也被有心人尽收眼底。
宁远瞧了心中又升起几分不痛快,端起酒杯来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他爹宁州见了给了儿子一下,低声问道:“你又与公主吵架了?你少惹公主!”
宁远满心无奈,“爹我只是喝个酒而已...”
宁州瞪他一眼,“最好是这样!”
宋朝朝冲着冬雪使了个眼色,冬雪俯身,宋朝朝对她耳语道:“查查这座位是何人安排的。”
“朝朝,带着你两个弟弟过来坐。”
皇帝和颜悦色的朝宋朝朝招手,宋朝朝起身牵着两个弟弟坐去了上面。
宋婉清不开心的皱眉,“凭什么父皇这么偏爱她?”
庆贵妃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瞥见旁边淡然温婉的宋婉怡说道:
“好歹是做姐姐的,还不如你丽阳妹妹大度。”
大度的宋婉怡在桌子底下悄悄的揪紧了手帕,面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第一天打猎,猎到的动物也不少,掌事将每人猎到了什么样的动物统计完后再统一处理。
篝火晚会上烤的食物便是他们猎来的。
阵阵肉香随着风飘向远方,皇帝心情很好,小酒杯一口接一口的。
宋朝朝坐在上面可以总览全局,各种各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都不以为意。
瞥见宁远,见他似乎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微微挑眉,她下午不是哄好了吗?
宋婉怡眸光一闪,她喝了杯酒静坐了片刻,待脸上微微泛起热度时才让丝桐扶着她起来。
庆贵妃关切的问道:“这是做什么去?”
“酒喝多了,有些热,出去透透气。”
宋婉怡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双颊泛红,眼中盛着浅浅的醉意,瞧着还真像那回事。
火光越来越亮,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的老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没有那么拘谨了。
尤其是在皇帝带着皇后与两位皇子离席后,大家彻底放开了,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高谈阔论。
宋朝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宋婉清凑了上来不怀好意的笑着:“本公主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