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平这一跪,同行的人也跪了下来,嘶哑着声音喊道:“求皇上做主!”
顿时,皇极殿内鸦雀无声,百官都低着头,等待龙椅之上的天子发话。
“敲了登闻鼓,入了皇极殿,你们有什么冤屈只管说出来。”
韩平的眼眶里都能看到血丝,他恨声说道:“皇上,天统五年,县里的举人突然来了我们村,说要买田。”
“当时草民的父亲得了重病,家里又供着两个读书的弟弟,没办法只能卖田,可谁想到这个杀千刀,竟然要用五十两银子,买我家的三十亩良田。”
“在荥州,就算是灾年,良田都能卖到十三、四两一亩,他这是明抢啊。”
“草民想要找村里的其他人卖田,可是根本没有人敢买,草民就想要去县里找县太爷理论。”
“可是到了县衙,我被衙役挡在门外,他们还威胁我不要闹事,早点回去把田卖了。”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就想要卖一半,剩下那些田家里人还能活下去,谁能想到那举人说,要卖就必须得三十亩。”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爹死,只能把田卖了。”
跪在韩平旁边的人,连忙接上他的话,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最后,这人咬牙说道:“草民认识几个字,那县太爷的舅舅嘴里说用三十两买我的十亩田,实际上写得是一百九十两。”
“那张田契,就算草民拿到府县也没用,一百九十两买十亩田,这听起来多公道啊!他们就是这样让我们无路申冤!”
“求皇上为草民做主,给草民一条活路!”
等到最后一人说完,江声看向下方百官,语气有些不善。
“众爱卿听完这些百姓所言,可有什么想说的?”
和荥州那边官员有私交的朝臣们犹豫片刻,其中一人出班跪下道:“启禀皇上,此事得派钦差前去荥州详查,不能凭借这些百姓的一面之词。”
江声看了一眼说话的官员,淡声道:“户部尚书何在?”
户部尚书有些想不通皇上为何突然叫自己,他走了出来,跪下道:“臣在。”
“荥州如今在籍的田亩是多少?”江声沉声问道。
户部尚书立即报了一个数字,在籍的田亩数,一般说的都是需要纳税的那些田地。
江声闻言冷笑了声,指着韩平举起的那份万民书道:“那你告诉朕,一份万民书,能涉及到多少田地?”
户部尚书无言以对。
这时,江声对着李公公一挥手,对方立即走下御阶,从韩平手里拿过那份万民书。
皇极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像是快要消失了。
突然,珠玉碰撞的声音响起,是皇帝冕冠上的垂旒在轻动,随后便是脚步声。
江声走下御阶,站在韩平面前。
对方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华贵龙袍,心中一阵恐慌。
他不知道他们大梁的皇上准备做什么,但是之前有听说过皇上杀人不眨眼,之前最大的官就是因为得罪皇上,被皇上杀了。
“你叫什么名字?”江声问。
韩平有些紧张:“韩……韩平。”
江声朝对方一伸手,语气温和:“韩平是吧,是朕对不住你们,让你们走投无路,只能千里迢迢来此鸣冤叫屈。”
韩平听到这话的话,眼睛热了起来。
他依旧跪在地上,还是同样的话。
“求皇上救救荥州的百姓!”
江声没说话,俯身将韩平扶了起来。
李公公立即去扶韩平旁边的人。
两边的官员见此情形,连忙露出同情怜悯的表情,去扶离他们比较近的百姓。
等到这些百姓全部站起以后,江声缓步拾阶而上,重新落座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沉声说道:“把万民书传下去,给内阁看看,再给皇极殿上的所有人都好好的看一看。”
李公公领命下去,先是将万民书递给林阁老。
这一看便是半个多时辰,等到李公公双手捧着那份万民书回到龙椅旁,青年的声音在百官耳畔响起,语气冷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们刚才都听到了,强买他们的田契写得是正常买卖田地的银钱。如此卑劣的做法,显然是在钻大梁律法的空子,就算派钦差前去查案,白纸黑字,该如何处理?”
此时,户部的一名侍郎上前:“皇上,臣觉得可以重新清丈荥州的田地,再订下一个规定的田亩数,超过这个数的便还给百姓。”
“臣记得先帝在时封的一位侯爷,当时就是赏了千亩良田。就拿荥州太守来说,这太守家的田地总不能超过一千亩吧。”
这个数字一出来,当即便有人反对。
“皇上,此事万万不妥!这…… ”
江声立即拿起旁边的茶杯,往说话的官员旁边一砸。
“不妥?你告诉朕哪里不妥?有人贪污百姓的田地你不说话,现在只不过是让那些人把吃到嘴里的土地吐出来,你便在那里喊什么万万不妥。”
“怎么?在你眼里,只有那些举人、官员的亲族是人,有资格活下去,百姓便不是人,不配活下去是吗?”
那官员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也不敢再说话。
这句话压下来,其他想要反对的官员,满腹的话语只能重新无奈地咽回去。
江声刀锋般的视线从那名官员身上移开,落在林阁老以及内阁的几人身上:“阁老,你觉得这样处理如何?”
林阁老心里是百般个不愿,这件事如果要办,承受压力的是内阁,他不想自找麻烦。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不能不办。
“臣觉得,清丈土地一事是荥州百姓之福。只是这件事着实是不好办,臣一时间也想不到,有谁能够在荥州主持大局。”
江声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
“阁老所言有理,想要主持荥州那边的大局,必然得派一个镇得住局面的人过去,容朕想想。”
林阁老本来以为这件事得花个好几日才能定下。
然而才半盏茶的功夫,他便听到上方传来一道冷漠威严的声音。
“朕觉得此事可以交由赵王去办,朕会给他一道旨意,让他调遣荥州军从旁协助。”
皇上选择赵王殿下,这一举动超出了所有官员的意料。
可是他们也无法反驳,因为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皇上圣明!”
回到宣政殿,江声一坐下,就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在求偶。
“朝贵人,朕刚才在皇极殿上的所作所为,在你眼里是明君?还是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