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没说话,依旧看着虚无的远方。
“所以说,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编织的假象?”鱼冬禧面容平静地看向百里西凉,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抱歉。”事到如今,百里西凉除了大方地承认,想不出任何补救方法。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在此之前,我认识你吗?”鱼冬禧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
“这里是我的幻想空间,你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我把你拖了进来,在此之前,你不认识我,但我已经认识你。”百里西凉挨个儿回答鱼冬禧的问题,看起来很真诚,不像撒谎的样子。
“为什么要把我拖到你的幻想空间?为什么我不认识你,而你却认识我?”鱼冬禧又一次性抛出两个问题。
百里西凉叹了口气,道:“前一个问题好回答,下一个就说来话长了。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因为你当时身处的幻想空间很危险,而你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幻想空间主人的怀疑,很可能会造成幻想空间崩塌,抱歉,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现在,外面的幻想空间已经结束,你想离开这里,我随时可以送你出去。”
听到百里西凉这么说,鱼冬禧赶忙问道:“你说外面的幻想空间结束了?”
“嗯。”
“他们都安全地离开了吗?”
“看样子,应该都很安全。”百里西凉想了想,回答道。
“那就好。”鱼冬禧放下心来。
只要宋玉他们几个没事就行。
“该回答第二个问题了。”鱼冬禧道。
“那还要从我父母讲起。”百里西凉看向婆婆,继续道,“百里家与钟家的关系,类似于合作,就如同当年的宋家和钟家一样,没错,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宋家和钟家,我的养父母当时膝下无子,而且许多年都没有子嗣,所以他们收养了我,只是手段很恶劣。”
百里西凉原本只是大山沟里的孩子,那一年,他刚出生,于此同时,父母还有其他几个孩子,在那个年代,卖孩子这种事情早就不被接受。
可在隐秘、贫困的山区间,似乎并没有完全隔绝这类事情。
那是一片荒草丛生的山坡,百里西凉的父亲将年幼的百里西凉绑在身后,年幼的孩子并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所以才睡的格外安心。
在这一片土坡上,不止有一个父亲,也不止有一个孩子,这是黑色市场的一种,但商品却不是食物、农具,而是一个个孩子。
“多少钱?”良久,百里西凉父亲的眼前才出现一个人,那人身着黑色长衣,手戴黑皮手套,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和大山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在他身后站着两个女人,一个看起来已经上了年龄,另一个则还在如花一般的年纪,面容姣好,穿戴华丽,非富即贵。
眼前的男人就是百里西凉未来的父亲,身后那个贵妇是百里西凉未来的母亲,而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便是钟月白的外婆——钟肆。
钟肆看着百里西凉,那时的百里西凉仿佛若有所感一般地同时看向钟肆,钟肆扭过头,对一旁的女人说:“就这个孩子吧,这个孩子命里带着财气,一辈子富贵无忧,而且命中带兄弟姐妹。”
但钟肆没说的是,这个孩子也是短命的相。
“命中带兄弟姐妹?”一旁的女人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她之所以想收养一个孩子,真正的原因是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最后,他们带走了这个睡在父亲背上的孩子,其他人都用着艳羡的目光看着这个被带走的孩子。
剩下那些没卖出去的孩子,几乎都死在了即将到来的隆冬之中。
一起死在隆冬之中的还有百里西凉的亲生父母以及其他兄弟姐妹。
几年后,百里家又诞生了第二位公子,取名百里景淮。
百里西凉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那年,百里西凉刚上初中,他和弟弟约着三两个好友,去山顶玩,百里景淮不小心从山坡上滚落下来,大出血,急需要输血。
那一年,艾滋在本市盛行,全城人心惶惶,医院哪怕做出保证,大家也难免会对医院的库存血液产生怀疑。
明知道医院的血库是干净的血,却依然在心底打着问号。
百里家并不是老家族出身,反之他是暴发户出身,百里西凉的爷爷当年从家乡离开,南下到沿海地区打工,一辈子的辛苦钱全部用来买房,到百里西凉父亲这一辈,正好拆迁,一跃成为九位数的有钱人,虽然百里西凉的父亲没什么文化,但是他头脑灵活,惯会经商。
可正是因为他没文化,所以才能让百里西凉发现自己的身世之谜。
为了给百里景淮捐血,全家人来到医院抽血。
父亲是AB型血,母亲是O型血,百里西凉是AB型血,弟弟百里景淮却是B型。
那年,百里西凉已经开始学习生物。
讲到这,百里西凉叹了口气,道:“想当年,我可是品学兼优的模范生、清北预备役,所以说,知识改变命运。”
从那一刻起,百里西凉的心底便种下怀疑的种子,他不动声色地隐瞒这个事情,直到十八岁那年的凛冬,他终于从乌托邦中清醒过来。
那年,他上大二,在寒假中旬的时候,他才从国外回家。
由于倒时差原因,他半夜睡不着觉,躺在被窝里戴耳机看电影。
楼下传来开门声,半夜时分,家里人早就睡觉了,现在能进来的人,难免不是危险分子。
百里西凉小心翼翼地摘下耳机,蹑手蹑脚打开房门,他发现,楼下的灯大开着。
百里西凉将自己隐藏在楼梯拐角,仔细听着楼下的声音。
父亲严肃的声音传来:“这几年,我越来越觉得身体不堪重负,看来是时候让景淮锻炼锻炼了。”
楼下安静下来,百里西凉垂下头,透过缝隙朝着楼下看,他看到一个老婆婆手里拿着一张浅黄色的纸,很快,纸张在婆婆手里燃烧。
婆婆忽然看向百里西凉的位置,百里西凉呼吸一窒,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靠,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
“所以当时你看到我了吗?”说到这,百里西凉停下话头,问婆婆。
婆婆笑而不语。
父亲看着婆婆,问道:“你觉得景淮能担得起我给他的资产吗?”
婆婆闻言摇摇头,道:“二公子命里非大富大贵,强行给予,恐怕会倒反天罡。”
父亲脸色一变,坐在一旁的母亲也是脸色苍白。
“那你觉得家里还有谁能接手家业,难不成要把我打下的江山交给侄子管理吗?”父亲压低声音,声音中满是不甘。
“我倒是觉得大公子可以,从你将他带回到百里家时,我就说过,大公子一生大富大贵,能守得住基业。”婆婆道。
“可他终究不是我们百里家的人。”父亲冷硬地回答。
哪怕百里西凉早就隐隐约约知道,可是听到这句话,他依然被狠狠刺痛着。
自己不是百里家的孩子。
送走婆婆以后,父亲和母亲依旧坐在沙发上,良久,父亲扳过母亲的肩膀,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
百里西凉以为父母会上楼,却发现父母竟然朝着厨房的位置走去,百里西凉将拖鞋脱下,赤着脚缓慢地走下楼梯,到了厨房以后,百里西凉发现父母二人如同凭空消失一般。
百里西凉想了片刻,他弯下身子,将那块有松动的地板掀开,那下面果然是一段阶梯。
百里西凉沿着阶梯往下走,地下如同密室一般,在楼梯拐角处,百里西凉听到父亲的声音。
父亲的声音里是说不上的情绪,他叹了口气,道:“如果天意如此,那就只能用极端的方式了。”
母亲闻言,哽咽地说道:“西凉在这个家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命运这些东西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不能把所有东西都寄托在这些事情上面!”
百里西凉静静地坐在楼梯拐角,他的腿脚已经麻木,可此刻却比不上心里的麻木。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百里家现在不能冒任何风险。”说罢,父亲重重叹了口气。
“难道你真的要让西凉去死吗?你知道换命格会害死人吗?”母亲崩溃地哭出声来。
闻言,百里西凉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你真要这么做?”母亲的声音沙哑。
百里西凉几乎紧张到全身颤抖,他如同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最终结果的到来。
父亲再次重重叹了口气,道:“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西凉对于我来说,和亲生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实在没法子,我也不会亲手杀掉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百里西凉睁开双眼,那一刻,他觉得世界仿佛天旋地转,他如行尸走肉一般,小心翼翼地回到地面,可他的心却永远葬在了密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