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雪现在感觉脑子很乱,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到底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付雪,你那副手套织得怎么样了 ?”同桌的话打断付雪的思路,付雪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桌堂,在那里放着一副红手套,颜色鲜艳,红的刺眼。
这是当年付雪没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眼前的这一切对于付雪来说,熟悉,却又陌生。
她就这么半梦半醒般度过了一节课,下课以后,其他同学都陆陆续续离开教室,唯独付雪依旧傻楞地坐在教室那里。
付雪看向窗外,操场上孩子们嬉笑打闹,肆无忌惮地挥洒着汗水,快乐对于他们而言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付雪的神游,付雪一愣,随即转回头,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鱼冬禧。
“姐姐,我是付杰的同桌,今天付杰没来上学,我把他的考试卷子交给你吧。”鱼冬禧的声音清脆稚嫩,和付雪记忆中没有什么差别。
不对,有差别,可是付雪看不出差别到底是什么。
付雪接过试卷,轻声道谢,她看着鱼冬禧,鱼冬禧也看着她,良久后,鱼冬禧忽然扬起笑脸,开心地说:“今天是付杰的生日?那姐姐,我能麻烦你帮我带一句生日快乐吗?”
付雪:“……”
付雪好像突然明白她的不适感来自哪里了。
她发现不只是鱼冬禧,周遭的一切就好像是一个提前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尽职尽责的完成自己的任务。
就像是,NPC一样。
付雪叹了口气,她大抵是还没醒过来,还在秋绥所谓的幻想空间中。
如果自己还在幻想空间中,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大概就是……
付雪咽了咽口水,她的手心现在已经开始冒出冷汗。
时间对于此刻的付雪来讲,就像凌迟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付雪异常难熬。
放学了。
付雪在红绳断掉之前就将红绳从手腕上摘下来,然后珍重地放进书包夹层。
这一次,不会再断掉了吧。
付雪近乎虔诚地祈祷着,在看到承载她回家的校车时,她心底的不安达到极点。
付雪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的心跳,可是于事无补,她依旧害怕、恐惧,哪怕她在心底为自己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也依旧没有面对的勇气。
她太害怕了。
可是她不能退缩。
在来到幻想空间之前她就知道,如果自己恐惧退缩,那秋绥、鱼冬禧就都得给自己陪葬了,她不能这么自私。
想到这,付雪深深吐了口气,硬着头皮走进校车。
彼时,正值夏季,天黑的很慢,到团圆屯子的时候,天色依旧大亮。
付雪站在村头,这里是一大片水稻地,放眼望去,那是一条铺着阳光的土路,每次下雨,这里都会变得泥泞不堪,让人无法下脚。
她记得很清楚,爷爷奶奶家住的屯子和这里很像,那几年,她住在爷爷奶奶家,每次回家的时候,团圆都会站在屯子口等自己,无论等多久,它都会等。
有很多次,付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回来晚了,她依旧能看到团圆的身影。
团圆一直在,后来,团圆也不在了。
团圆就是鱼冬禧送给她的那只小黑狗。
付雪笑了笑,看着天边的光亮,她又笑了笑,或许,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回到团圆屯了吧。
“汪!”
付雪一愣,随即她又听到一声很清晰的“汪”,她不会连续听错两次的,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她不会听错的!
付雪转过身,在不远的地方,一只黑色的小狗摇着尾巴,兴奋地转了两圈,而后甩起耳朵,直挺挺朝着付雪冲过来。
是团圆,是团圆!
这世界上黑色的小狗有无数只,可是只有一只是属于她的,而且只属于她。
付雪接住团圆,又哭又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她到底是难过还是开心。
“团圆,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团圆!”付雪将头埋在团圆软乎乎的毛里,眼泪不受控制一般流了出来。
团圆跳回到地上,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朝着付雪叫了几声。
付雪明白,团圆的意思是跟着它走。
付雪跟着团圆的步伐朝着前方走去,走着走着,付雪发现,团圆所要到的地方,竟然是付雪的家。
那个付雪曾经的家。
付雪站在门前,被团圆的到来所冲淡的不安感此刻又一次占据她的脑海,她僵硬地站在门前,显得不知所措。
团圆退后几步,然后猛地往前一冲,撞开了大门。
付雪的呼吸都停止了,她看着慢慢大开的门,眼前的一切都慢了下来,然后在她的眼前循环播放。
欢声笑语从院子里传来,付雪依旧不能回过神,团圆咬着付雪的裤腿,把她往院子里拽,可是付雪就像钉住一样,不动分毫。
直到——
“雪儿,你怎么傻站在外面啊?快进来!等你好久了,就等你回来一起吹蜡烛呢!”杨娇笑盈盈的脸出现在付雪眼前,和当年没什么区别,杨娇依旧化着浓艳的妆容,依旧穿着夸张的衣服。
这就是当年的杨娇啊。
付雪的大脑现在变得异常迟钝,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在经历走马灯?
她机械一般在杨娇的带动下进到院子里,杨娇搂着她的肩膀,笑盈盈地朝着院子里喊道:“看看谁回来了!”
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闻言都抬起头,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付勇正在烤炭火,付杰在一旁打下手,在院子中央的矮桌子上,放着一个不算大的奥特曼造型的蛋糕。
“雪儿,爸爸回来了。”付勇看着付雪,脸上笑意盈盈。
付雪呆滞地朝着付勇走过去,她的嘴巴微微张开,神情看起来很恍惚,脸色苍白。
付勇抱住走到自己跟前的付雪,道:“傻孩子,是不是太想爸爸了,怎么不说话?”
付雪慢慢回抱住付勇,她的嗓子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哽咽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爸爸……”
付雪艰难的说了两个字后,泪水就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出流,像开阀的水龙头一样,根本收不住。
看到付雪哭的这么厉害,杨娇也抱住付雪,拍着付雪的后背,轻声安慰道:“不哭,雪儿,不哭……”
可说着说着,杨娇的声音也开始哽咽。
付杰也抱住姐姐,在看不到的地方,付杰偷偷擦着自己眼角的泪水。
这场生日,这次见面,付雪等了快二十年。
对于付雪来说,这早就变成一种执念,在她的心底始终藏着一块疤痕,即使不去触碰,也时不时地隐隐作痛。
小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现在他不是团圆,而是小黑,团圆已经去世了,那不过是它众多修行中的一段经历罢了。
没错,不过是自己修行路上的一段经历。
小黑不断在心底重复这句话,现在,付雪已经放下执念,到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小黑转过身,打算直接离开。
这么多年,他在地府攒了不少钱,够给付雪买一个富贵平安的下一世了。
然后呢?然后自己继续留在地府修行,继续伸冤,继续……
“团圆!”小黑的身后响起付雪的声音,小黑一愣,随即转过身,它看到付雪就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
付雪微微笑着,而后笑容慢慢扩大,虽然付雪刚刚哭过的眼睛红肿,但能看出来,付雪还是如同当年一样美丽。
她在小黑眼里,是不一样的。
哪怕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让小黑觉得安心。
可是没有谁是必须属于谁的,也没有谁会永远属于谁。
每一次相遇都是一场修行。
仅此而已。
所以啊,我们之间的缘分是那么深,而又那么浅薄。
老天让我们相遇,却又注定了我们的分离。
悲剧往往比喜剧更让人难忘,所以连老天爷都格外喜欢悲剧结尾的故事。
“我知道是你,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付雪看着小黑,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小黑一愣,随即明白了付雪的意思。
它以为当时付雪并没有认出来自己。
它以为被困住的只有它自己。
“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团圆,”付雪收起笑容,天边的太阳渐渐西沉,付雪的面容也开始模糊,“我们还会再见吗?”
“只要你想,我们就会再见面。”这是小黑开口对付雪说的第一句话,同样也是最后一句话。
他们之间有人说谎了,但好在太阳已经落山,没有人去计较罪行。
小黑从幻想空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秋绥和鱼冬禧正百无聊赖地打着扑克牌,在秋绥的脸上挂满纸条,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尤其是配着秋绥那张冷谈的帅比脸,更有节目效果了。
而一旁的鱼冬禧脸上也挂着不少纸条,两人也算是旗鼓相当。
小黑抽了抽嘴角,不理解,不尊重。
“秋绥,我账户里的钱已经打到你的账户上,帮忙给付雪挑个好人家,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