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冬禧醒来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眼睛很痛，眼泪糊住了她的视线。

    她看到了独属于张朵朵和夏令因的记忆。

    那是一段青葱美好却未能得到善终的故事。

    不，准确来说，这段感情没有得到世俗意义上的善终。

    “你能看到我的记忆？”夏令因看着鱼冬禧的眼睛，眼神平静。

    “或许是你的……或许是张朵朵的，我不知道。”鱼冬禧摇摇头。

    鱼冬禧仍然身处一片虚无之中，一旁的秋绥还没醒过来，他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做了一个不太美好的梦。

    “走吧，我们出去吧。”夏令因向虚无中伸出手，天光乍破，虚无的世界裂开一道痕迹，耀眼的光芒从缝隙中露出来，鱼冬禧下意识捂住眼睛，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那个房间。

    一切，都像梦一样。

    “夏令因。”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张朵朵站在卧室门口，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女孩子，穿着地府的工作服，见到夏令因，女孩子轻轻鞠了一躬。

    夏令因看着张朵朵，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朵朵歪头看着夏令因，笑了笑，她很想走向夏令因，可是在他们之间划着一条线，这条线是阴阳分割的交界线，人间、地府不过一线之隔。

    “我也爱你。”张朵朵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这句话，迟到了十年，现在她终于能对夏令因说出来这几个字了。

    张朵朵在过往十多年中，无数次在梦里对夏令因解释自己为什么出国、为什么没接夏令因的电话，在梦里，夏令因每次都只是看着张朵朵，一言不发，张朵朵不知道夏令因到底原没原谅自己，泪水打湿枕头，梦醒来的时候，张朵朵都格外难受。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对夏令因说出那句话了。

    听到这几个字，夏令因慢慢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挂在窗台前的风铃轻轻晃着，张朵朵该走了，她还不属于地府，是时候该回到人间了。

    夏令因慢慢朝着张朵朵走过去，他越过那条隔离生死的线，每一步，都是对他灵魂的烧灼，无数亡魂的哀鸣声在他耳边响起，他知道自己不该越过这条线，可他必须要迈过这条线。

    “朵朵……”夏令因的眼眶通红，他的灵魂终于触碰到张朵朵，“不要太早来见我……”

    “夏令因，等我。”

    ……

    秋绥确实不知道鱼冬禧转学的真正原因，那时候，他只因知道自己即将和鱼冬禧同校而喜悦，却忽略了很多东西，若是那时候，他能多观察观察鱼冬禧，或许还能挽救一些，至少不会让鱼冬禧发展到未来的样子。

    是他被冲昏了头脑，是他考虑不周。

    秋绥很后悔，可是在幻想空间中，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鱼冬禧一步一步走向毁灭，那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遍。

    “秋绥，醒醒。”秋绥是被宋玉大力晃醒的。

    秋绥睁开眼睛的时候，几人已经回到了地府，宋玉也被关进了幻想空间，但是很不幸的是，他被关进了第二重幻想空间，与鱼冬禧几人并不在一个维度，等他从幻想空间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被解决了。

    鱼冬禧坐在一旁，眺望着窗外，落地窗外的地府黑茫茫一片，他们都说在地府待久了会变成变态，这句话其实是有科学依据的，长时间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下，心理再健康的人也容易变态。

    “老夏拜托了你一件事情。”宋玉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红色的纸，“这个人的名字，添到轮回名单里。”

    秋绥接过纸，上面写着裴颜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嗯，明白。”秋绥收起纸。

    关于夏令因和张朵朵的故事告一段落，在几百年前，曾有一个未被载入史册的小岛国家，这个国家由谁建立，我们不知道，因谁灭亡，我们也不知道。

    在这个国家中，曾出现过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传说，他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却因为功高盖主而被君主忌惮。

    那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一场战役，在那场战役中，杀死他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属下，最后，在失望与绝望之际，将军拿起那把陪他南征北战半生的宝剑，刺向自己的胸膛。

    这把剑杀死的最后一个人，是它的主人。

    而将军也因为这把宝剑承载的亡魂太多，而被宝剑锁住，无法投胎转世，后人为了纪念将军，在小岛上建了庙宇，据说这个庙宇十分灵验。

    对了，这位将军在史书上留下了姓名。

    陆秉臣。

    “宋玉！”在处理完张朵朵的事情以后，鱼冬禧有了一个漫长的假期，在地府待久了，她怕自己变成变态，为了避免这个可能性，她决定利用这个假期，出去溜达一圈。

    当然了，独自一个人旅游实在是太无趣了，她决定找一个和她一样清闲的搭子。

    很明显，符合这一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宋玉。

    为什么不找秋绥？

    一来是鱼冬禧实在有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另一个原因是秋绥是个大忙人，全年无休。

    “怎么？”鱼冬禧找上门的时候，宋玉正躺在沙发上看着漫画。

    哦，是少女漫画。

    “要不要和我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去哪儿？”宋玉饶有兴趣地看向鱼冬禧，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去哪儿不是待着？

    而且和鱼冬禧一起出门玩，似乎也不会无趣。

    “这里！”鱼冬禧拿出手机，上面是一个很古早的帖子。

    “陆秉臣庙？”宋玉一字一顿地读出来，他一脸茫然地看着鱼冬禧，“他是历史名人？”

    “不知道，历史上没有这个人，大概率是虚构的吧，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很灵验这件事。”鱼冬禧肯定地点点头，你管他存不存在，灵验就行。

    “灵验？”宋玉“噗次”笑出声，“你还不如来找我，我不灵验？”

    鱼冬禧不赞同地看着宋玉，道：“啧，你真是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好了，不逗你了，什么时候出发，要是真的特别灵验，那咱们还得提前做一下准备，不然到时候人多，可能会出现很多麻烦。”宋玉道。

    两人确实好好的计划了一番，可是到了庙前，两人就傻了。

    宋玉拿出手机，将图片照着实物比对了一下，沉吟半晌后，宋玉缓缓转头看向鱼冬禧：“你确定，是这个陆秉臣庙？”

    简直就是买家秀与卖家秀的区别。

    鱼冬禧也不确定了。

    眼前的陆秉臣庙简直可以用“破烂”二字来概括，别说人了，估计这个庙里会喘气的也就是这些草和虫子了。

    “可能……额，走错了吧。”鱼冬禧回答。

    说罢，鱼冬禧翻开那个帖子，最新的回复已经是四年前了。

    短短四年的时间，这座寺庙竟然就已经无人在意。

    “其实也正常，任何被供奉的神明最怕的就是再也没有信徒，你知道一个神仙如果被人遗忘，会怎样吗？”

    鱼冬禧想了想，回答道：“会直接退休，然后去世界各地旅游，或者宅在家里。”

    宋玉被鱼冬禧逗笑了，他摇了摇头，道：“不，他会逐渐消失。”

    随着供奉神仙的香火越来越少，神仙的灵力就会越来越弱，渐渐的，神仙被人遗忘，那么神仙也就不复存在了。

    “消失？”鱼冬禧没想到答案会这么残酷。

    “任何神明之所以能够存在，都是因为相信，只要有人相信神明存在，那么神明就会存在，哪怕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相信神明的存在，那他就不会消失。”

    宋玉看向破烂的牌子，上面书写的“陆秉臣”三个大金字经过风吹日晒，已经开始褪色，多年前，这里也有无数的香客来来往往，不过几年的时间，这里就已经空无一人，也不知道陆秉臣是否还存在。

    “那我想陆秉臣一定还存在，”鱼冬禧看向庙里，在寺庙中央挺立着一尊威武的神像，神像星眉剑目、丰神俊朗，手持一柄长剑，眼中既慈悲，又坚定，“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人还记得他，走吧，进去拜拜。”

    宋玉侧头看着鱼冬禧，忽然笑了笑：“嗯，走吧，进去拜拜。”

    香台上还放着几年前没有被点燃的香，鱼冬禧将香点燃，虔诚地合十双手，在闭眼的那一刻，她忽然不知道该祈求神明保佑自己什么。

    她已经死了，像什么身体健康就没必要再求了，至于下一世，那就更无所谓了。

    半晌后，鱼冬禧在心底默念道：“希望爷爷转世后能够开心快乐，健康一辈子。”

    鱼冬禧睁开双眼，宋玉早就睁开眼睛，此时此刻，宋玉正全神贯注地看向鱼冬禧。

    “你这么快就许完愿望了？”

    “在来之前我就想好要许什么愿望了。”宋玉回答。

    “你打算许什么愿望？”

    宋玉看着鱼冬禧，招招手。

    鱼冬禧不明所以，但还是将耳朵贴近宋玉。

    宋玉低声在鱼冬禧耳边说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