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狭小的监室成为了路清明生活的全部。

    早上六七点起床洗漱，这个时间非常紧凑，洗完他还是迷迷糊糊的。

    早餐都是馒头、稀饭、咸菜之类的，虽然花样不多，但至少馒头不是硬的，稀饭不是冷的，咸菜也不是脚踩的。

    也没有所谓的监狱老大抢饭吃，所有的犯人的座位都是固定的，时刻有狱警在一旁监督。

    吃完早饭，看守所的一天才真正开始。

    狱警像赶鸭子一样，路清明随着大流来到一间类似教室的地方，学了三四个小时的法律知识，他听得头昏脑胀。

    又听了一个小时的思想教育之后，授课的民警竟然开始点名提问了。

    作为一个崭新的新面孔，提问的同时，还喜提一份自我介绍，以及来自所有狱友的注目礼。

    在一堆青壮年中突然出现一张嫩面孔，这是相当少见的。

    因为年龄小的有单独的青少年看守所，一般不会和他们关在一起。

    坐在路清明旁边的狱友耐不住寂寞，凑到他旁边小声问道：“嗨，小朋友，你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路清明坐得板板正正，实际上早就神游天外了，他瞥了眼鬼鬼祟祟的狱友，反问：“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啊……”狱友苦笑一声：“我是会计啊，什么参与非法财务操作啊，伪造账目挪用公款……哎，判了三年。”

    路清明还是一个高中生，并不明白狱友话中的隐秘含义，只是“哦”了一声。

    “那你呢？看你这么年轻，应该只是暂时呆在这里吧？”

    看守所和监狱不同，看守所主要羁押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的地方，尚未被法院定罪判刑，到了监狱才会开始长达数年的劳改，

    这名狱友昨天才结束庭审，预计明天就会正式分配到监狱里去。

    “我好像是故意杀人罪吧……”路清明思考了两秒，弟弟一出手就是最高量刑，他十几年的国家饭应该是稳了。

    “卧槽？？”刚靠近的狱友嘴巴一歪。

    杀，杀人？！

    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小孩，看起来比他侄子还要乖巧，果然人不可貌相……

    狱友惊恐地咽了咽口水，摸摸远离了一米的距离：“你……是过失杀人的对吧哈哈，防卫过当什么的我懂我懂……”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未成年的话过失杀人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吧？

    “你杀了几个人啊？”他战战兢兢，终究抵不过心中的好奇，反正房间里还有好几个狱警，他总不会出事，便继续大着胆子问。

    “我也不清楚啊……”路清明还真不知道，人基本都是弟弟噶的，但是那个高大的警察叔叔有跟他提过。

    他拿出手指一根一根数过去，没有注意到逐渐瞪圆眼睛的狱友快速远离的身影。

    连站在附近偷听两人对话的狱警也不禁侧目看来。

    放风的时间，路清明的事迹快速传遍了整个看守所。

    什么杀的人一手都数不过来，一言不合就爱砍人取乐，少年杀人魔等等谣言席卷每一间监室。

    让路清明本就清静的生活变得更加平静。

    警方鉴于他的精神问题，没有给路清明安排其他室友。

    对于刑事案件，在完成侦查、审查起诉等程序后，如果犯罪嫌疑人被判处有期徒刑，在判决生效前会一直被关押在看守所。

    这个过程通常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

    这半年里，其实过得非常充实，他和弟弟也用一个本子建立了联系，每天留言隔空对话，交流得不亦乐乎。

    看守所的劳动改造项目着实让路清明大开眼界。

    它不是踩踩缝纫机那么简单，别的看守所他不知道，但是香江的法律与大陆不同。

    虽然本质上都是劳动改造，但在香江，劳改换了个名头，被称为惩教机构为在囚人士提供的职业技能培训课程。

    课程涵盖了餐饮、工业及手工类、美容美发、建筑装修、商业服务、甚至还有全日制持续教育课程。

    为在囚人士提供全日制学习机会，帮助他们提升学历水平和学术能力，为出狱后继续深造或从事对学历有要求的工作打下基础。

    总结来说，每一个课程都是一门实用的手艺，不至于让犯人出狱后与社会脱节。

    路清明最擅长的就是装修课程了，什么墙面处理、地面铺设、水电安装、门窗安装等施工技术样样精通。

    由于路清明的强烈心理渴求，在发现弟弟的存在之后，他们转换的时间从早晚变成了一人一天。

    交替着进行，相当于刑期被两个人格一分为二，好像十几年的时间也没有那么漫长了。

    这种操作让前来探望的他们的李警官和段sir无语至极，却又拿他俩没有办法。

    弟弟的智商要更高，得知哥哥喜欢装修之后，便另外学习了一些相关的技艺，机械加工维修，木雕焊接都学了一些。

    按照他的留言，是想在出去后努力赚钱买一间房，亲自打造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开庭前，‘路清明’还在监室里编制手工毛衣，被拷上警车时，主人格猝不及防快速上线。

    庄严肃穆的法庭内，气氛凝重而紧张。

    高高的审判席上，法官身正襟危坐。

    法庭的两侧，分别坐着公诉人和辩护人。

    公诉人一身笔挺的制服，面前摆放着厚厚的案卷，辩护人则身着西装，表情专注，不时翻阅着手中的资料，负责为被告人的权益据理力争。

    路清明被法警带入法庭，他面色坦然，甚至因为看守所规律的生活脸颊还有一丝红润，比起半年前，这个少年沉稳了许多。

    他穿着简单的衣服，扫视了一圈，在法警的引导下走到被告席上。

    旁听席上坐满了人，有受害者家属、媒体记者和关心此案的民众。

    他们的表情各异，有的愤怒，有的悲伤，有的则满是同情。

    经过半年的发酵，这一起连环杀人案被全面公开，无数解说营销号争相报道。

    少年的身世和生平经历，被害人的种种所作所为，具体的犯罪动机等等信息在网上无所遁形。

    有人支持凶手的敢爱敢恨，认为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人反对，惋惜凶手的不理智，认为应该由以法律为工具来维护自己的权益，而不是举起屠刀。

    法官轻敲法槌，法庭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法官身上。

    公诉人首先起立，宣读起诉书，声音洪亮而清晰，详细阐述了被告人的犯罪事实和证据。

    接着，辩护人进行辩护，他言辞恳切，逻辑严密，试图为被告人减轻罪责。

    双方你来我往，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路清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在听到工人死亡的详细过程时，他的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一个强.奸.犯，杀了就杀了。

    为什么今天不让做过这些弟弟出现，就是因为他知道另一个人格一定会表现得大快人心，干脆地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揽下来。

    即使他根本没有杀那个嫖.娼杀人的工人。

    或许他们都不知，自己的好朋友曾经被那个人欺辱，他荤素不忌，男女都来，男孩偏爱年龄小的，畜生行为做尽。

    那时路清明和第二人格的转换时间是凌晨线，而他就住在被杀害的小姐旁边的那栋，正对着窗户。

    他与毕业生一样，同样能将对面隔音较差的房间中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甚至占了窗户视角的便利，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是怎样掐死女人的。

    他不是第一次起杀心，多次帮助林梧的路清明早就知道，有些人光是警告殴打是永远也不会回头的。

    于是路清明顺走了房东屋里的水果刀，一路尾随，从背后让男人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知道为什么双重人格的会诞生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体吗？

    当一个人经历了极其严重的、难以承受的精神创伤时，心理防御机制就会启动，创造出另一种人格来分担痛苦。

    也就是说，他原本开朗、乐观的人格无法承受自己孤独漠视这种痛苦，于是，大脑 “创造” 出一个沉默、叛逆的人格。

    弟弟的存在就是他对原有创伤环境的一种反抗，是潜意识里想要摆脱痛苦的表现。

    路清明越是压抑忍受，第二人格便愈发反抗和宣泄。

    在他沉浸在动手杀人的恐惧之中，大脑为了保护自己免受某些可怕记忆或强烈情感的伤害，会将它们隔离起来。

    这些被隔离的情绪全部交给了另一种人格来处理。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们都相安无事，默默忍受着生活中的压抑，一朝爆发破戒。

    在路清明知晓自己患有人格分裂之后，那些所谓的隔离记忆全部回来了，原来一切都是遵循他自己的情感需求。

    他积极地拯救林梧，其实救的也是他自己，但是却辜负了一个背负所有的独立精神体，一个从他身体中诞生的最亲密的弟弟！

    路清明开始有意识的自救，主动站在了开庭的现场，冷静地交代犯罪事实，力争坦白情节，为自己减刑。

    同时有条理地揭发他人犯罪行为，房东参与拐卖幼童案、工人强.奸杀人案、万权商业贿赂……

    被告人陈述环节涉及到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路清明抬起头，看着法官，声音颤抖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和悔悟。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让人不禁为他的命运感到惋惜。

    庭审结束后，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宣判。

    法庭内的人们纷纷起身，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

    段如梭站在听审席位置，凝视着路清明被带回看守所的身影。

    路清明的表现让他心下微惊，他甚至分辨不出来站在被告席的到底是哪一个人格。

    宣判日，阳光大好，最终判了十年的有期徒刑，缓刑一年。

    路清明在刺眼浮光的撩拨中睁开了眼睛，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弟弟留下的纸条。

    “恭喜哥哥，这下我们彻底同流合污了。^_^”

    路清明发出了今天的第一道笑声，他的脸上，光影交错，监狱的门，那扇象征着束缚与惩戒的厚重铁门，此刻却成为了这束晨光的背景。

    尽管他此刻身处囹圄，但这些无形之物却给予了他一种力量，一种想要冲破黑暗、重新拥抱生活的力量。

    那是希望与救赎，它洒在少年的脸上，也洒进了他的心里，都有人一同前行，最烂漫的陪伴莫过于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

    一路走来的一切苦难外加一个十年，他赔得起。

    路清明拿起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

    “什么同流合污，我们这叫和光同尘！”

    （《雏菊》完）

    字幕在黑色的屏幕上滚动，熟悉的歌声再次响起。

    与之前单纯觉得平淡好听不同，结合起故事背景，邹远的心里五味杂陈。

    明明感觉这个结局还可以，但是心中就是不得劲，有点遗憾又有些惋惜。

    “绒绒是不是演技又进步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哪个人格诶……”叶欢打破沉默，眼睛亮亮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去的心疼。

    “雏菊吗……”邹远思索着。

    整部电影并没有出现哪怕一处雏菊的影子，但是看过的人都觉得这个名字非常贴切。

    雏菊的外形小巧玲珑，花瓣洁白如雪或嫩黄如金，给人一种清新、纯洁的感觉。

    它就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带着纯真无邪的笑容。

    在许多文学作品和绘画中，雏菊常常被用来描绘少年人的纯洁心灵，代表着一种没有杂质、未经污染的纯真状态。

    在战争和苦难的背景下也有特殊的象征意义，它可以象征和平与希望的曙光。

    还有深藏在心底的爱。

    它不像玫瑰那样热情奔放地表达爱意，而是以一种含蓄、低调的方式存在。

    这种在心底深处悄悄滋长的感情，如同雏菊的花瓣一样，细腻而温柔，隐藏在平凡的外表之下，绽放地连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