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城,宰相府。
苏铭轩站在自家鱼池边上。
年节过后,唐安城的气温其实就慢慢升高。
如今鱼池已然有了开化的迹象。
“父亲,陛下这是铁了心要立武王为太子了吗?”苏毅在他身边,沉声道:“今天陛下,对武王殿下的态度,简直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武王殿下就是他选定的继承人。”
苏铭轩笑道:“你可以理解为是!”
“那陛下为何不趁着今日武王立下大功,直接提出此事?”
“呵呵,陛下手段,岂是你能想的?”苏铭轩看着鱼池内上方的薄冰,轻声道:“陛下要的,便是众人心知肚明,却又不提!只有这样,才会让众人无法开口,又潜移默化。等到他真正提出立储那天,受到的阻力会小的多!”
说着,他看向苏毅,沉声道:“吾儿,若我现在让你去北疆凉州,你觉得如何?”
“啊?”
苏毅一愣,皱眉道:“父亲,我去凉州?那里哪有我的位置?”
“位置...早晚会有的。”苏铭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只要你愿意跟在武王身边,用心做事,无非便是官位大小的区别!”
此言一出,苏毅有些踌躇。
要知道,他如今,是礼部精善司主事。正六品。
而凉州之地,虽然是一州之地的建制,可是实际官位,便只有一府之地。
他呢,去当县令,那是降职,可是要说当知府。已经被叶枭麾下韩琦所占,他又上不去。
如果是平调过去,做些其他官位,他好歹是个清贵京官,跑到北疆之地同样是六品官员,那跟降职没有什么区别。
“父亲,我要是这么做了,陛下不会猜忌您跟武王殿下吗?毕竟他手握重兵,您又是文官之首!”
苏毅有些犹疑。
毕竟如果他放弃现有官职,调任凉州,这传递出的信息,可就太明显了。
苏铭轩看了一眼苏毅,笑道:“为父在这位置,已然八年有余!你觉得,这天下能坐八年宰相之人,又有多少?”
苏毅陷入沉默!
这种事情不好说,宰相固然位高权重,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会在任太久。
“陛下对父相信任无比,孩儿觉得,说不定可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苏铭轩摇头道:“君臣佳话,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陛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怕是要动很多人的利益。
而我,必须站在陛下身边!
你们也必然遭受针对,精善司,固然油水颇多,亦是清贵。可被人动手脚,也极是方便!
凉州固然清苦,可终究远离唐安,相对而言,或可置身事外。”
此言一出,苏毅大惊!
“父相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苏铭轩轻声道:“神武院提议扩张,陛下已然同意,可是前日,陛下召见了我,与我商议,各地神武院除了要培育将领之外,还要展开讲武堂,多聘讲师教习,对大乾百姓子弟免费教授基础武技功法,教授百姓识文断字。”
此言一出,苏毅皱眉道:“这怎么了?陛下开启民智,让百姓强身健体,算不上什么问题吧?”
苏铭轩冷笑一声道:“短期来看,当然没问题!可你想没想过,十年二十年之后呢?
大乾人口千千万,十万人中出一个天才,要出多少人才?这些人最终要往哪里去?
正所谓,学的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些人除非作奸犯科,要想出人投地,就只能进入大乾军中,进入朝堂!”
“现在大乾官吏选拔,文官大多是科举选拔,可武将却多是将门子弟直接进入!等到这些人上来,势必对原有的将门子弟产生冲击!”
“所以啊,陛下此举,一定会让许多将领心生不忿!尤其是一些想着世代荣华,不需打拼之人!有人不忿,就会有人琢磨办法!暗潮涌动之下,必然有无数明争暗斗!”
苏毅还是有些想不通。
“可是这些东西听着与父亲也没有多大关系啊!”
苏铭轩看了他一眼,叹息道:“你觉得,陛下为何要做这件事情?”
“这...是为了分化武将手中之权?”
“呵呵,你看的太浅薄了!”
苏铭轩一声长叹道:“我太了解陛下了,他其实心里,已然选定了继承人!就是三皇子叶枭!
可是,他还要让其余皇子与之争斗,因为他要借着那几个皇子,磨砺出一柄可指天下的锋利宝剑!
与此同时,他还要让三殿下登基之后,没有任何阻滞,让他能够一展拳脚!”
“所以,那些保守陈久之徒,那些想要依靠二皇子操控朝政,涉及朝堂的豪商,依靠四皇子,想要占据官位的世家大族,以及那些不思进取,想要世代荣华的将门武将,都是他要铲除之人!”
此言一出,苏毅大吃一惊道:“那要死多少人?”
“那不是陛下要考虑的事情!”
苏铭轩眼中闪过坚毅道:“陛下不可能一下动手将所有人都杀死,那会让大乾倾覆!
他也不会这样去做,他要的是抽丝剥茧,一点点的去改变!
将门,只是一个开始,一个不用死太多人的开始!
而我,便是要为陛下手中剑,一方面帮助陛下分担压力,一方面,将这些可能会对大乾有所阻滞之人,尽数铲除!
明日,我便要在朝上提出兴建讲武堂之事,将此事揽在我身!所以啊,我希望你远离唐安!”
苏毅只觉手心冒汗。
“父相...您这么做,我苏家只怕会陷入险地啊...”
轻捻胡须,笑道:“人生不过百年,我啊,已如那秋风落叶,摇摇欲坠,若能滋养我大乾江山社稷,便是身死,又能如何?”
说着,苏铭轩眼中闪过回忆。
呢喃道:“更何况,若无陛下,岂有我苏家今日?我又如何一展拳脚?
陛下算是明君,亦有雄心,只可惜,登基之时,大乾糜烂无比,虽然这些年,经陛下改善,已然好了许多,可是积弊众多,非一日之功。”
说着,他看向苏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生自有起伏高下,你们兄弟,我从无过多提携,便是如此。
若想权势长存,我与那些积弊之徒,又有何异?
你们三兄弟,我多有教导,并非是想让你们能够得权得势,只是想让你们看的更加深远一些。也为我苏家某一条后路而已。
毕竟我可死,但总不能断子绝孙,你爹我虽然忠,却也未到这个份上。
走吧,去北疆,去凉州,好好做官,好好做事,好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