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小筑,地窖。
孟裳霓还没进来,就听见了老伯爷沉重的咳嗽声。
来的路上,杨氏跟她说了好多,重点在:老头子被气的不轻,回来之后还吐了血,恐怕命不久矣。
杨氏说这些话时,眼角的笑意都快挡不住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妾!
这世上最幸福的是,莫过于丈夫死了,钱还在!她心里巴不得老东西早点上西天,这伺候人的日子,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尤其还是这样性子阴晴不定的老东西!
年轻一点的时候,喝几杯臭酒还爱发疯打人,现在老了,病了,脾气越发的大,只是打不动而已。
可那张嘴也不带停的,什么话难听便拿什么话刺她。
在老东西眼里,她永远都是个低贱的洗脚婢,做他的妾室都是抬举。
孟裳霓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只与她对视一眼。
“杨姨娘,你是个聪明人,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你应该很清楚。”
杨氏愣了一下,随即灿灿一笑,“少夫人,我跟着你,只要你敢,我就敢。”
…………
这是孟裳霓第一次到楚阳和潘氏通奸的地窖,刚到地窖入口,一股腐朽糜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窖的入口狭窄而昏暗,仅容两人通过。
她微微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
地窖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微弱的油灯在摇曳着,勉强照亮着周围的环境。
墙壁是由墨玉堆砌而成,上面挂着已经熄灭的壁灯。
地面铺着手工编织的蜀锦地毯,色泽鲜艳,上面的花鸟鱼虫精美绝伦。
地窖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古朴厚重的檀木拔步床,床架上雕刻着麒麟送子图案。
床上铺着柔软的丝绸被褥,绣着精美的云纹和花卉。床边垂着层层叠叠的纱幔,是用最上等的苏绣制成,如梦似幻,极致华贵。
地窖内,精致的黄花梨梳妆台,书架,柜子,茶台,一样不少。
甚至在边缘处还有一个梅花形状的温池,温池周边用白色的汉白玉砌成,上面雕刻着细腻的梅花图案,与温池的形状相得益彰。
池水清澈见底,微微冒着热气,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孟裳霓缓缓走近温池,看着这奢华的布置,眉心蹙成了川字。
这里的一切,都是楚阳和潘氏吸她的血建的。两人在这里肆意放纵,奢靡成瘾,而她,在薄冰之上,步步惊心。
如今,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只留下这空荡荡的地窖和老伯爷沉重的咳嗽声。
她转身看向檀木拔步床上的老伯爷,只见他面色青灰,双眼紧闭,脸颊和眼窝深深凹陷,整个人像是一具即将被妖精吸干精气的僵尸。
听见孟裳霓的脚步声,他才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浑浊的老眼潋着没退去的憎恨。
随后他一挥手,把杨氏赶了出去。
待杨氏完全离开后,老伯爷又剧烈的咳嗽几声,颤着身子,勉强坐起来。
“孟裳霓,你真的以为自己赢了吗?”他沙哑的声音像是被风霜打磨过,嘴角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终究漏算了一步。”
孟裳霓黑眸一沉,“楚勋,看来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
“你的下场,楚阳和潘氏的下场,从始至终,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她直呼他的名字,这让老伯爷很是不悦,他颤巍巍的手狠狠一拍床沿,“你放肆!孟裳霓,这一切错都在你!”
“我楚家不顾你门第之低,将你娶进家门,你就该老老实实为楚家奉献一切。”
“楚阳不是我的儿子又如何,他与潘月通奸又如何?他们做的,都没有你十分之一歹毒!”
“你亲手毁了我楚家基业!从今往后,我楚家在帝都如何抬头做人?”
“楚勋,楚阳虽非你亲生,倒当真跟你一样诡辩。”孟裳霓的眸子又沉了几分。
她几步跨过去,居高临下的睥着他,在老东西又要开口的时候,一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他皮包骨的脸上。
“烂到骨子里的人,只配巴掌伺候!”
她冷冷一声,在老伯爷的震惊中,又是一巴掌扇在他另一半脸上。
老伯爷被扇的骨头都咔嚓作响。
他的痨病好几年了,身子一直都不好,在‘寿宴’上又被好几次气的差点晕过去,他现在这个身子,根本打不过孟裳霓。
他捂着脸,震惊的看着她,难以置信,这个一直在跟前装乖卖巧的儿媳妇,真面目竟如此恶毒。
她敢打他!
却只听孟裳霓冷漠道,“楚勋,你楚家所有的一切都在我手上,谁给你的勇气和资格,来羞辱我?”
老伯爷气的剧烈咳嗽,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你的目的了!”
“狼子野心,竟想吞并我楚家!”
“孟裳霓,我早就说了,你漏算了一步!”
“我楚勋,是有儿子的!楚皓,虽是庶子,现在也是我楚伯府唯一的继承人!”
“就算我死了,楚伯府的一切也是给楚皓,你,休想沾半分!”
他笑的前俯后仰。
孟裳霓却只有冷冰冰一句话,“楚皓?呵~你是高估他,还是低估我孟裳霓?”
“老东西,你记住,以后这伯府里,一砖一瓦都是我孟裳霓的!”
“伯府的爵位,也将落在我的渊儿身上。”
“楚皓若乖乖听话,我保他二房这辈子衣食无忧,若敢动半分歪心思,他全家,很快就会到地下去陪你。”
她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冷的渗人。
谢镇陵没有公布渊儿的身世,那目前一切都将按照她之前预想的走。
“你!你敢!”老伯爷捂着心口,青灰的脸愈发的狰狞,“我已经写下遗嘱,我死后,楚家的一切都给楚皓!”
“你已经休了楚阳,你跟那个养子,便不是楚家人,你们凭什么占着我楚家?”
“呵~”孟裳霓也不扇他了,一脚踹到他的心口,踹的老伯爷整个人倒在床榻上,而她只轻飘飘道了一句,“痴心妄想!”
随后,她一拍手,已经出去的杨氏便颠颠儿的进了来,她穿的漂漂亮亮的,整个人都光彩夺目。
“杨姨娘,这老东西,就给你‘照顾’了。”
孟裳霓冲她淡淡道,“楚阳和潘氏偷腥之地,让他好好住着,外面的阳光,他至死都不配再见!”
杨氏眉眼弯弯,袖子里装着沉甸甸的银票,笑的合不拢嘴。
“少夫人,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着呢!”
她生怕孟裳霓一个想不通,善待这老东西呢。
好在,孟裳霓是个明白人。
没人再给老东西撑腰,那就好办了!
“你,你这贱妇!我可是为了我们的儿子,你竟然,反过来想帮孟裳霓这个毒妇害我?”老伯爷也不敢相信,一直在身边当狗的杨氏,就这么反了?
“伯爷,你还不知道呢?你那好续弦,好娇妻潘月,把庄铺都卖了!”
“如今伯府所有的产业,都已经在少夫人名下了。
“皓儿是什么料,我还不清楚?他从小就被养废了!”
“就算你把楚家交给他,也只是一个空壳而已,鼎盛时期的楚家,他都不一定能当大任,何况还是个空壳子,烂摊子?”
“少夫人是有大能耐的人,好好跟着她,吃香喝辣的不好吗?”
“我为什么要让皓儿去作死?”
老伯爷气的吐血,颤抖着手指着杨氏,“你,你这个贱婢!”
杨氏冷哼一声,几步上前,把他指人的手指,狠狠往后掰,在老伯爷连连痛苦哀嚎声中,杨氏冷冷道,“老东西,我曾经是贱婢,可如今,我的好日子来了!”
“我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明哲保身!懂得隐忍蛰伏!”
“而你,也该为这辈子的罪孽,付出代价!”
“你不是爱家暴吗?你放心,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抽够你一百鞭!”
“我要叫你死不成,活不了!”
“你怎么折磨汴夫人,怎么折磨我,我都会加倍还在你身上!”
地窖的钥匙,只有她和少夫人有,从今往后,这老东西,就在他那便宜儿子和娇妻通奸的地下,受尽折磨吧!
这地窖里的东西,她也不会留着,哪能让他睡的舒服!
每天一个嗖臭窝窝头,吊着不那么快死就行了!
孟裳霓幽幽的看了老东西一眼,也不再理他,提着裙摆离去。
杨氏聪明,却胆小,二房,在她的拿捏之中。
她走出地窖,新鲜的空气争前恐后往鼻尖钻,一缕阳光落在身上,周身寒意尽退。
只见茫茫雪地中,艳若桃李的赵婉儿冲她跑来。
一双勾人的眸子,怔怔的看着她,“少夫人,您,还要我吗?”
孟裳霓微微一笑,“婉儿,你也自由了。”
“不,我就要跟着你。”赵婉儿后退一步,跪了下来,“就让我跟金钗姑娘一样,在你身边做个婢女也行,我不要离开你。”
“我会弹琵琶,会唱曲儿,会做诗,每天都弹唱给您听好不好?”
她楚楚可怜,便是孟裳霓也忍不住心软。
她将赵婉儿扶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从今往后,便跟我一起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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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长乐宫。
此刻的气氛,异常凝重。
高位之上,长公主的眼神漠然而冰冷,沉沉的落在谢镇陵身上,朱唇一启,“你的妻子,是王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