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的棋子,当然也是以棋子的方式出现。
“妻子,棋子?”丝带下面,谢镇陵的眸子微微一动,他一侧头,薄唇几乎要触到孟裳霓的鼻尖。
凉薄的呼吸洒在她脸上,像是一根在寒风中吹过的羽毛,来回刮蹭她的脸颊。
偏她定力十足,稳在他跟前,连心跳都没乱。
孟裳霓黑眸微闭,刻意不去看他那张与云螭相似的脸。
“孟娘子,你真有意思。”谢镇陵声音淡了几分,这辈子没对女人动过心,好不容易找到孩子娘了,这野心还大的逆天。
从始至终,她的眼里就只有利益和算计,对他,没有真心。
谢镇陵心里恼恼的,却又无法发作。
也罢,这世上律法千万条,可从没哪一条规定,睡过,就一定要倾付真心。
“镇国公,我很认真。”孟裳霓别过头去,错开他的呼吸,“西鸠国已经修养多年,陛下年事日高,众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大虞已是内忧外患之局。”
“与其捧着别人上位,镇国公倒不如自己做那九五之尊,在那万人敬仰的位置,谁又敢动渊儿和音音半分?”
拉六皇子谢九辰下马,始终是孟裳霓的目标,可除此之外,她的心中亦有他想。
她真想让谢镇陵坐高位吗?
未必……重生之后,她的心中便有了一头猛兽,她以计谋为食,以心机为饮,那头猛兽便也日益狂野起来。
那高位?女子又凭什么坐不得?
她需要的是一个最重要的跳板,和契机。
谢镇陵,是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
她的声音明明那么轻,却像是妖精一样,要穿透他钢铁般的意志,蛊惑他的铁心。
“这世道从来都看不起女子,可不知女儿家的本事,也是不容小觑的。”
“以柔克刚,出其不意。”
“我这颗棋子,镇国公,要是不要?”
谢镇陵从来都是镇定自若的,此刻却被她撩拨的狠狠一动。
倒不是她那惊天动地的造反之论,是这个女人,她太特别了。
表面上是柔弱无骨的小白花,骨子里却比地狱里的罂粟花还致命。
但凡浅尝一口,便会被她拉着一起入地狱。
他明明知道,她很危险,偏偏却克制不住那种莫名的冲动,就算前路鲜血淋漓,尸横遍野,也想拉着她的手走下去。
可他真的能反吗?
他是大虞的镇国公,是铁血无情的狱境司司主,更是陛下与皇后的养子。
大皇子谢魄更是与他有着非比寻常的手足之情。
孟裳霓到底还是冲动了,她什么都不知,便敢鼓动他反?
谢镇陵很快便平复下心来,他粗糙的大手,紧紧钳住她纤细的手腕,“孟娘子,若你以为,你是孩子们的生母,便能拿捏本公……”
那你还真是有那么几分拿捏住了。
他一个短命的人,最重要的就是为儿女谋算了。
这世上的女子,没谁能比孟裳霓更在乎小渊和音音,也没有谁能比她心机深沉。
他不会登帝位,但却能将大皇子谢魄扶上那位置。
谢魄到那个位置,也会念着他的好,让两个孩子平安一生的。
他心中思绪甚多,便将孟裳霓的手腕抓的更紧,直到孟裳霓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哼,他才微微一松,压低声音对她道。
“你的野心跟本公说道也就罢了,若在外人跟前提及半分,你必死无葬身之地。”
他眉头紧蹙,胸膛微微起伏,“如你所说,孩子们的身世本公暂时还不会对外宣布。”
“造反的事,本公不会做。但你想做棋子,本公,成全你。”
他若是不乐意,孟裳霓怕是想都不想,就要彻底跟他划清界限了。
他将永远都只是‘孩子他爹’,而不可能是‘孟裳霓的夫君’。
孟裳霓揉了揉发红的手腕,目光幽幽的落在他身上,“镇国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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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狱。
楚阳见到谢九辰来时,手里正端着一碗嗖臭的汤,里面零星的飘着几片黑褐色的烂叶片子。
他身上的华服早就被剥去,只剩一层单薄的里衣,里衣上是大片的污渍。
仅仅过去几天,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头发黏在一起,完全失了光泽。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骚尿味。
五年前他把那两个孩子溺在尿桶里,如今在大理寺狱,每日狱卒都会提着一大桶隔夜尿,把他按进里面憋个半死,再把他捞出来。
折磨,羞辱,他在这里面过的生不如死。
陡然看见谢九辰,楚阳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殿下,殿下……救救我,救救我!”楚阳把手里的臭汤直接扔到一边,脚下一蹬便跑到栅栏处,伸出他满是污垢的手,穿过栅栏,想抓住谢九辰。
他疲惫的双眼,布满血丝,此刻像是看到了希望。
“殿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助您登上帝位啊……”
“殿下,您肯来看我,必然是要救我的,对吗?”
楚阳也没完全失了理智,如谢九辰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利用价值,便会被他一脚踢的远远的。
谢九辰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有一抹厌恶。
他的身后,还站着王嫣然,此刻王嫣然全然是眉头紧蹙,白皙纤嫩的手紧紧的捂着鼻子,这地方阴暗潮湿,臭气熏天,恶心的很。
谢九辰垂着眸,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瓶,直接递给了楚阳。
“吃下这颗假死药,本王让你重获自由。”
以楚阳如今的名声,就算他谢九辰动用资源救他出来,世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他淹死。
救出来,也只是一个废物。
可若是他‘死’了,那这世上便再无楚阳,他将以另一个身份,重活于世。
那身份,自然是寒州汴氏之子。
楚阳捧着双手接过那黑瓶,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只有一颗黑漆漆的药丸。
他想都没想,倒在嘴里一口吞下。
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选择相信六皇子了。
等他咽下那药丸后,谢九辰才问了一句,“跟你继母背德偷腥,到底是什么感觉?”
楚阳一愣,一抬头,在幽暗的壁烛下,他分明瞧见了谢九辰眼底,那压抑的兽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