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暮霭沉沉。
杨炯采选出50名秀女后,快马回到西园街相府,来到祠堂,站立良久。
“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炯转身见谢南走来,快步迎上扶住她,嘴上笑道:“刚回来没多久。”
谢南任由他扶着进入祠堂,拿起一旁的供香,塞到杨炯手上,提起一旁的点香灯,走到了鼻祖的牌位前,示意杨炯点香。
杨炯心领神会,抽出三支供香,送进点香灯里,见青烟缓起,拿出供香,屈膝跪拜,准备行大礼。
“不必如此!非节非年,祖宗不怪罪!”
杨炯见谢南如此说,也没多言,依旧行了个大礼,起身将三只香插入鼻祖牌位前的香炉中。
谢南摇头轻笑,一边引导他上香,一边道:“有心事?”
杨炯跟随她的脚步,依次给元祖、太祖、烈祖施礼上香,嘴上不着痕迹的嗯了一声。
谢南微笑,柔声道:“和娘说说?”
杨炯长叹一声,直到今天他才体会宋神宗所言‘快意事一件做不了’的无奈和悲切。
自己的身份是依仗也是桎梏,想要做些快意事,总要瞻前顾后,生怕一招不慎连累了整个相府,连累了小鱼儿和陆萱,真是无比郁闷。
想到此杨炯呢喃道:“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事,难损胸中万古刀。”
谢南听罢嗤笑道:“你这孩子,我还当多大事,对方是高官还是权贵?若是真的看不过眼,叫文竹去就好了,干嘛如此沮丧。”
杨炯沉默摇摇头。
“不是高官?那是国公将帅?”
杨炯继续摇头。
谢南见此,将手中点香灯放到供桌上,看着杨炯的眼睛,目光犀利,审视意味明显。
杨炯喟然一叹,知道瞒不过这个聪明的女人,只得细致的将李沛所做之事一一说给谢南听。
谢南听罢,沉默良久,缓缓道:“你可知自己身份?可知做那事的后果?”
“知道!”
“那为何还做?”
杨炯目光如炬,恳切道:“娘,大华不应该这样,这世界得有个说理的地方,我既然知道了这些不平事,若不为他们做主,纵使今后封侯拜相又如何?和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又有什么区别!”
谢南长叹一声,随后重新提起点香灯,认真道:“去给你曾祖上香,那是咱们杨家唯一的武将,主杀伐,保你平安!”
杨炯依言照做,点燃三支高香,恭敬的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将高香插入曾祖牌位前的香炉中。
“傻孩子!还是没长大,事成多法,何纠一途?”谢南见他上完香,没好气的提醒道。
“娘亲教我!”
“有没有想过自己该如何进入后宫?夜宿皇宫被人发现,该如何收场?事败后该如何应对?”谢南连连追问,目光熠熠如电。
“娘亲,孩儿自从有了杀人的想法,就没打算活着回来!”杨炯认真道。
“妄言!给我跪下!”
杨炯见谢南生气,也不敢违抗,恭敬的跪倒在祠堂前。
谢南恨声道:“他是个什么东西?猪狗不如的畜生,岂能和你比?他的命什么时候如此值钱了?要是放在以往,你娘我定要提剑上门砍了他的脑袋!哪还要你们这些小辈动手?”
杨炯不发一言,他知道娘亲早年游历天下,更是个天地不怕的主,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彪悍,一时间还真是震住了杨炯。
“你能先回家中祠堂,娘很开心,说明你心中有家!只是做事太过冲动,你要出气有一百种办法,为何偏偏选择最差的一种?”
杨炯长叹一声:“娘!那厮穷凶极恶,视人命如草芥,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若这次不将他人赃并获的抓住斩杀,还不知多少人要遭他毒手。”
“孤举者难起,众行者易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气魄大一些,手段凌厉些,刺杀是小道,借势才是正途,小道能成事,正途可全身,你今后封侯拜相,遇到如今这种事何止千万,不全身如何计远?”谢南恨铁不成钢道!
杨炯目光一凛:“娘亲是说皇后?”
“你替她出头,她岂能独善其身?收拾好东西,娘带你进宫!”
“娘亲威武!”杨炯高呼一声快步冲回书房。
“臭小子!倒是有几分老娘当年的风范!”谢南见他远去,哼笑一声,吩咐府中人备马车。
杨炯来到小院,见陆萱静静站在书房门前的桂花树下,迎了上去嬉笑道:“今日不用查账?”
陆萱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有那么笨吗?天天查账?”
“是吧!我就知道你很快就能拿捏住府上人!”
陆萱见他没话找话,美眸流转,澹然道:“有事?”
“嗯!”
陆萱沉默,随后笑道:“我在姑苏家中和娘亲学过做桂花糕,你回来我做给你吃。”
“好!”
陆萱见他如此,走到近前,整理了下他的衣襟,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认真道:“我常年掌家,不擅厨艺,做的不好,你可不能笑我,要全吃光。
杨炯轻轻扫落她发髻上的桂花,由衷道:“怎会不好?你很好,真的很好!”
陆萱见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甘心如荠,洒脱道:“愿君折得东堂桂,折罢哪能不暂归!”
杨炯了然,知道她这几日在相府不容易,不但要立威,还要做出成绩堵住老人的嘴,压力可想而知。她这种女强人最缺的就是亲近之人的认可和肯定,杨炯如此说,可比夸她一万句都能让她开心。
听她诗,知她心,真是个娴淑大气的姑娘,有这种娘子掌家,夫复何求。
杨炯轻轻将她的发丝挽到耳后,深情道:“秋日中,桂花吹满头。堂上谁家良妙,足风流。嫣姹回眸楚楚,思春羞。不弃郎依旧,掌家楼。”
陆萱有些羞赧,可一想到自己半只脚都踏入了杨家门,也就不再扭捏,快步进入书房,拿起门后杨炯收拾好的包裹,走到近前,将袋子口紧了紧,放到他手中:“我等你归家!”
杨炯心下一跳,突然有种在大华落地生根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非常突然。不知是因为谢南的奥援相应,还是因为陆萱的掌门拄户,或者二者兼有。
接过包裹,负上肩,心中胆气横生,暗道:“今天就是阎王老子在前,我也得薅下他几根虎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