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响过后,我看见罗长庚从车窗外将身子缩回来。
子弹似乎已经被打空,他看起来很安静。
我控制着方向盘,问道:
“情况如何?”
“他们追不上我们了。”
“你杀了他们?”
“没有……我打爆了他们的轮胎。”
他这样说着,微微靠在后座上,仰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果然看见那两辆车消失在后视镜里,也不再听到它们引擎的轰鸣声。
路雪揉着屁股从后座的地毯上坐起来,抱怨道:
“陈闲,你车技也太烂了。”
白沙庞大的身体塞在后座本就勉强,若不是这辆车内部的空间称得上大,它恐怕要更加憋屈。
它可怜巴巴地呜咽两声,似乎也在对我进行着抗议。
我轻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种危急情况,怎么可能不颠簸,你以为我是秋名山车神吗?
越野车平缓地行驶在道路上。
罗长庚自然而然地说道:
“一直直走就能到了,cN-93并不远。”
“你是故意的吧。”
我观察着偏头看向窗外的罗长庚,话语中难免有些不满。
任谁被这样算计了都不会好受,更何况我们本来还是罗长庚的救命恩人。
他明明可以提前告诉我们,让我们躲过这次追击,却偏偏要将时间卡得这样紧,算是恩将仇报了。
“不把时间卡这么紧,你们万一扔下我跑了怎么办。”
罗长庚说得很直白。
我没好气得回答道:
“要知道你的仇人火力这么猛,我跟你非亲非故地不走,还留下来陪你吃枪子不成。”
“再说他们本来就是要抓你,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罗长庚仍然看着窗外:
“现在有关系了,那些人看见了你们的脸,尤其是这位姑娘一头白发,还有那只显眼的大狗,就算只看个背面也能认出你们。”
“你就算扔下我,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路雪,抱住白沙,把牙齿咬紧。”
我直接一脚将刹车踩到底。
车轮在公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罗长庚一头直接磕在了挡板玻璃前,“彭”的一声,像一个熟透的西瓜,清脆响亮。
他揉着发红发肿的额头,脸上的沧桑褶皱渗出血来。
“你就这样对伤员?”
他的声音有些吃痛,我却冷声道:
“我不仅要这样对伤员,还要把你绑了吊在车尾,慢慢地开,好叫那些家伙知道我们跟你可不是一伙的。”
“你……开玩笑的吧。”他咽了口口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我本不想这样对一个年纪已经刚当我父亲的男人做这样的事,但他狗皮膏药地粘着我们不说,竟然还让我们置身险境。
“等一下,你听我说,后面的家伙不会再追上来了,记得吗,我刚刚把他们的车胎打爆了!……”
他挣扎着,我则扯着他那件破旧的夹克,一个肩章竟然从他上衣的口袋里滑落出来。
看着上面的一颗金星和底下的金纹翅膀,我停下了手。
这个军衔……好像是少将级别。
我早就猜到他会是军人,因为他说话的方式和作派都带着军队的那种铁血,还有过分熟练的开枪和应急处理,都让我对他的职业有所猜测。
可这个级别……实在是高的过分了。
我没有任何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了枪,抵在了他的脑袋。
我怀疑他骗了我,于是眼中的杀意渐浓。
“你一个少将……避难所里有人能治你的罪?你到底在那个避难所里干了什么!”
他举起手,表情相当无奈。
“当然可以……少将又如何,终究也只是一个人罢了,只要是人,就能被治罪。”
他回答道,神情有些落寞: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嘛。”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
“我这个领袖不也成了过街老鼠?”
“为了审判我,他们还搞了个像模像样的法庭,原告是避难所全体居民,一桩桩,一件件地细数我的罪行。”
“我脖子上吊着个“罪人”的牌子,在法庭上站了一天一夜。”
“他们最终宽宏大量地放我一命,只是流放,我真是……”
“感激不尽。”
我皱了皱眉头,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把枪放下。
“你很冤枉吗?”
他的表情闪过一抹挣扎,几近动摇,最终却又变成了迷惑。
“我不知道。”
都说五十是知天命的年纪,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的看起来却跟我们这些年轻人如出一辙的糊涂。
多活了这么几年,竟然连最基本的是非都分不清了,竟然连自己冤枉与否都不清楚。
“不杀我?”
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不打算杀一个看起来像是得了阿兹海默的老头。”我将枪放下,重新转动钥匙,点火,松开离合。
越野车平缓地启动,继续沿着道路的尽头开去。
“我们还去cN-93吗?”
路雪在后座忽然开口问道。
“当然,我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有给少将开车的机会。”
我这样回答道,语气讥诮,打过方向盘绕过眼前一块路中间的落石。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现在都只是一条丧家之犬而已。
我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之人,况且我们正好顺路,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是我们坐在他的车上。
罗长庚没有反驳什么。
他讲出了这些话,脸上的沟壑更深,仿佛又苍老了几岁。
他像一块脱了水的海绵,被挤得干瘪发软,死鱼一般地瘫在副驾上。
……
车开出了一段路。
他捂着自己的伤口,似乎在闭目养神。
我不多问什么,因为人的叙述总是主观的,而活着的人总是挣扎在自己的主观里。
不如让他在见到老朋友前,好好休息休息,这样至少能让他体面一些。
“你是想要cN-93的老朋友帮你平反?可你到底做了什么?”
路雪好奇地问道。
她向来闲不住,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毫不犹豫地开始探求真相。
他一直是坦诚的,可是对于这个问题,他又不想开口。
憋了半天也只出来一句。
“累了,等我休息好再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