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辰是在奥拉栽倒的时候感觉到不对劲的——她仿佛忽然被抽掉了骨头，或者挨了一针强效麻醉剂，像软体动物一样滑落下去，躺在地上。

    周晓辰吓了一大跳，生怕自己用力过猛，搞出了什么偷渡者营地全军覆没、离奇死亡的大事，连自己上法庭的画面都想象出来了——然后伸手一探呼吸：活的。

    只是呼吸缓慢而悠长，仿佛陷入深眠。

    吓死我了！

    周晓辰自己也滑坐在地上，呼出几口气，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脑袋抽疼，是每一个神经元都在疼，接近宿醉后脑子脱水的那种感觉。

    她按了半天太阳穴，缓过来一点，然后开始纠结要不要检查一下营地？

    还是算了——万一有人没睡死，诈尸起来给她一下子怎么办？

    我只是个没有武装的卑微的平民。周晓辰催眠自己，压下了她过度的责任心，决定睡醒等明天再说。

    她把奥拉的“尸体”摆成平躺姿势，腾出自己的地方，然后跟着躺平闭眼。

    睡得无疑是很不好的，做梦都感觉有人在“梆梆”地敲她的脑壳——然后就被第二天渐渐嘈杂起来的人声吵醒了。

    “[帝国粗口]，老子为什么躺在地上？”

    “你[帝国粗口]的压着老子腿了！”

    周晓辰做贼心虚地裹紧了自己的外套，祈祷没有人找到始作俑者。

    “啊！啊——”

    “你猴叫什么？”

    “死人了！”

    “什么？你看错了吧，就是个醉汉——我[帝国粗口]的！”

    周晓辰听了一会儿，惊奇地发现，所有人似乎都失去了昨夜集体疯狂的记忆！

    零星的尸体接二连三被发现，大家的第一反应是有虫族夜半袭击——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人是死于同伴之手。众人陷入集体梦境的前一刻还在互相残杀，甚至凶器都还握在手里，铁证如山，无可辩驳，即使他们自己毫无记忆。

    很快杀人者就被其余人围了起来。

    “怎么办？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联盟不会把我们遣送回去吧？”

    此言一出，凶手就收获了众人一致的敌意——虽然他们自己其实差一点也成为凶手。

    奥拉也醒了，仿佛心悸似的，按住自己的胸口：“我隐隐记得，我记得——”她看向手里组装好的枪，枪托里的匕首被拔出了，掉落在地上；但保险栓是关上的，应该没有击发过。

    不对！她瞳孔一下子扩张：扳机都已经被她捏得轻微变形了，这把枪击发过！

    但数子弹，又一颗不少——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很困惑：难道她是在保险栓关上的状态下击发的？

    没有其他的可能。她看向周晓辰。

    周晓辰迷瞪着她因为连续两天不是熬夜就是睡得不好而呆滞的眼神：“在见到律师前，我不回答任何问题。”

    奥拉：“啊？”

    “嘴瓢了，”周晓辰纠正，“在见到联盟军人前，我拒绝回答问题。”

    她心心念念的联盟军人很快出现了。

    一辆军绿色的陆行舰携着滚滚烟尘开过来——陆行舰是星际时代军队常见的行星表面运输工具，海陆空三用，自带完整生态循环系统，也装载武器，但主要作为后勤单元。

    陆行舰侧面喷了镰刀、锤子和星星组成的巨大联盟标志，停稳后，从上面跳下来十个人，分成两组，看上去是一个战术小队和一个医疗小队。

    战术小队成员都带着武器，不过背在身后，作为和平的示意，但也不放弃关键时候的控场能力。

    一名军人大踏步走在最前面，还有一名女兵紧随其后：“我是联盟x悬臂战区，1017军团，战术139小队的队长，陆鸣玖。我身边这位同志是医疗027小队的队长，白芹。”

    他的光脑开了扩音，声音清晰地传遍了营地：“我们注意到营地发生过异常。异常调查由战术139小队负责，涉事者和目击者，请在我们这边排队。其余人，请在027小队排队，由医疗同志为您进行例行检查。”

    “大家不要紧张！鉴于事件不涉及联盟公民，无论调查结果如何，每人都有两个选择：一是获得联盟公民身份，同时接受联盟的法律，包括承担公民权力、义务，以及如果有的话，此事的相应责任；二是放弃公民身份，离开联盟领星。”

    “选择离开的人，我们会用陆行舰送至天狐座a卫3，在那里放行。”

    天狐座a卫3是最近的一颗中转星，原本属于帝国，但被帝国卖给了几个大家族，成为他们的家族领地。天狐座a卫3提供星际中转，无论对方是联盟或帝国公民，还是太空游民（指无国籍者）甚至恶名昭着的星盗，皆可从那里中转。

    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人，没有谁不是为了联盟身份来的，第二条显然是给杀人者留的退路。但在陆鸣玖的发言后，营地的紧张气氛明显松弛了些——即使杀人者，也可以选择离开，而不强制按照联盟法律执行刑罚，让他们大松一口气。

    人们很快排起泾渭分明的两条队伍。

    绝大部分人排的都是027小队那条——谁也不想蹚异常调查的浑水，何况没人有记忆的情况下，也确实目击不到个啥——而139小队的，就几乎都是凶手了。

    奥拉毫不犹豫排了027那条，接着诧异地看着周晓辰排了139。但她没问什么，扭头离开了。

    陆鸣玖埋头刷刷在光脑上点：“你是涉事者还是目击者？”

    周晓辰：“我没有杀人。但我要自首。”

    陆鸣玖抬头，周晓辰仿佛能看到他头上打出一排具象化的问号，但他的表情很快从困惑变成了震惊：“我[联盟粗口]！对不起……原来是你！”

    周晓辰：？？

    然后她发觉陆鸣玖在看自己作战服上的标签。

    不是，你们人均鹰眼吗？

    她想起了常笑说的，“不出一天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顿时预感不好。

    她的预感没错，陆鸣玖音量都快控不住了：“阿列克谢的雪姑娘是偷渡客？！”

    ？？

    什么雪姑娘？

    “对不起，”他又赶快道歉，“我的意思是帝国人。你们是在帝国就认识？你千里迢迢来找他？天呐！”他一脸的“嗑到了”，“我要向阿列克谢道歉，我不该骂他恋爱脑。”

    ？？

    什么跟什么？

    周晓辰一头雾水，眼看着陆鸣玖打通了一个通讯：“接黑户这里！快过来！别问！你来不了吃亏，来不了上当！哎呀，找个理由嘛，就说你的精神预警告诉你我要死了，你过来收尸……别开舰艇了慢死。骑狗来！”

    等等！

    周晓辰绝望地伸出她的尔康手：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