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她没有撒谎，出院的时候，秃医生确实说过类似“你要定期复诊”这样的话。

    就是他没说这个定期是怎么个定法……医生说复诊，总不能跟别人说“下次一定”，是一个意思吧？

    周晓辰觉得自己近来精神非常疲劳，需要复诊，合理。

    轻车熟路来到联盟人民军队附属医院——没想到在千年之后，医院还是成为了她最熟悉的地方之一。人到了，从头脑一热中冷却下来，又有点踌躇，要不还是先去强行复诊一下？

    到了精神创伤科，没想到正撞上阿列克谢在跟秃医生聊天。

    啊这。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上次阿列克谢直接带她挂秃医生的号，说明跟这个医生很熟，很可能就是他母亲的主治医生。

    还没想好要不要偷偷遛走，阿列克谢就看到她了。他向医生打了个抱歉的手势，朝她跑了几步，低头：“你不舒服吗？上次……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吗？”

    周晓辰这才意识到，她胡诌的借口好像又给他增加了新的负担，赶紧澄清和甩锅：“没有没有，只是医生说要复诊。”在圆谎这件事上她的脑子一向很快，“而且最近准备军事技能考试，用模拟器有点多，想问一下医生，有没有关系？”

    这时秃医生已经走过来，大发慈悲地没有拆穿周晓辰：“来，我给你检查一下。”然后就丢下家属（？），把周晓辰拉进了诊室，“自己躺治疗舱里。一会儿补一个挂号啊。”

    这次的检查快速且无痛，眼睛一闭一睁，就出来了。周晓辰穿鞋的时候，看见秃医生对着光幕，在研究她的大脑3d渲染图，口里啧啧称奇，仿佛欣赏艺术品。

    ……被人研究自己的脑壳，这感觉就怪怪的。周晓辰好奇凑过去：这能看出个什么？

    “你可以走了，”秃医生无情赶人，“我接到的指示是即使对你本人，也不能透露。喔，模拟器可以用，但一天不要超过4个小时。”

    周晓辰：……我还不想问呢！

    冷冻人体验让她对这事变得异常佛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接下来去医院食堂打了饭，阿列克谢一路都很沉默，周晓辰戳着碗里风格很联盟的营养伙食，提议：“要不去门口台阶吃吧？还能看看夕阳。”

    虽然理由很蹩脚——桑榆星的夕阳是永久的，随时都可以看——但两人还是挪到了台阶上。阿里克谢的大长腿跨了三级台阶才找到落脚处，“对不起。我是不是很扫兴？”

    “你干嘛总在道歉啊。”周晓辰吞下一口营养，“我一个人来复诊不是更无聊？”

    阿列克谢默了一下，忽然说：“我出生在阿喀琉斯天空城。”

    周晓辰差点噎住，还好那一口已经差不多吞下去了：“啊？”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如果说奥拉满脸写着“历经沧桑的走线大佬”，那么阿列克谢满脸写的就是“根正苗红的联盟战士”。

    但这么一来，一切就串得起来了：难怪在四年前居民区“营啸”事故发生的时候，他的母亲会在那里——因为她也是被安置的偷渡客之一。

    “但我母亲是联盟人。我的姓氏也继承自她。”

    “你知道，精神力评级足够高的人，在帝国能够轻易取得财富和地位。在联盟，很多人对这些，其实也是很艳羡的。正好母亲在一次协同作战遇见了父亲……”

    “但她跟随父亲去往阿喀琉斯，看到贫民窟，还有生活在那里，被称作‘猴子’的平民后，就后悔了。她的余生都在为这个选择后悔。”

    “重回联盟，是我提议的，也是我去找的蛇头。”阿列克谢笑出声，却是在嘲笑他自己，“那时候我18岁。我以为自己在反抗那个腐烂的国家，把母亲从悲剧中拯救出来。”

    “我没有想过，她认为自己是背叛者。如果不惩罚自己，她就无法得到安宁。”

    他盯着桑榆星那颗巨大的太阳，但阳光好像也无法照亮他的眼睛，“现在，她原谅自己了吗？”

    周晓辰放空了一下，想起自己淹没在一千年的岁月长河中的父母，忽然放下碗，把阿列克谢的脸掰过来，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这样论断，是傲慢的。”

    “我也经历了营啸。我不认为她在惩罚自己。”

    “我认为她只是在保护她的同胞。她好久不见，但仍然热爱的同胞。”

    “在那个防空洞，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你连作战服都给了我，自己挡在感染者前面。你为什么冒着感染的风险，也要挡在那里呢？”

    “或许是履行军人的职责，或许是想要保护那里的人。但总不是要惩罚你自己吧？”

    周晓辰把手放下来，阿列克谢转回头去，仰起上半身，手撑在后面的台阶上，“你说的对。”

    联防大开放日只到7点。6点多，阿列克谢又归（shou）队（jian）了。周晓辰自己溜达着回集装箱，然后就看到奥拉等在那里。

    当然，我们奥姐还不至于等在那里就为了吃瓜：“今天我大略研究了历年100人大团战直播录屏。”虽然是复古到令人发指的像素风画面，但还是能看出点东西来，“伤亡最惨的场次，几乎都是混入其中的老生拿到了指挥官。”

    好家伙，卧底当上了老大，这不得团灭啊！

    周晓辰凑到奥拉的光幕前，围观她的笔记与截图：

    联防大军事系每一届招生三千人，但报名往往在五万以上，经过“铁人三项”、单兵生存24h后，还剩两万左右，大团战存活率只有15%。

    据奥拉不完全统计，红蓝至少一方指挥官被老生拿到的，存活率跌至10%；红蓝双方指挥官都被老生拿到的，堪称史诗级地狱，存活率低至5%也不足为奇。

    虽然一届新生会随机分配到一百场大团战中，不可能每场都是地狱局，但某一届伤亡特别大的时候，录取人数也会减少。事实上，联防大可能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平衡每一届的实力。

    “我懂了，”周晓辰：“要拿指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