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挖矿”的过程中，必然有蚓虫泄露出去，钻进砂岩里潜伏下来。帝国这个时候使用的蚓虫或许还没有进化到第三次星际战争期间的形态，但许多特性想必也已经初见端倪。

    阿列克谢神情冷了下来：“变异孵化。”

    得益于高考前拼命抱佛脚的虫族生物学，周晓辰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蚓虫会“吞噬”虫族的卵，在体内通过化学诱导，极大地提高变异几率——这是虫族迅速进化的最大仰仗。

    帝国一直指责联盟的星际移民把虫族带到了宇宙，但按照常规的进化速度，虫族变成现在的哥斯拉军团，本该要经过以万年计的漫长时间——如果没有蚓虫的“生化加速”的话。

    “啧啧，贼喊捉贼。”周晓辰评论。

    麋鹿η-b自转速度很快，虽然在矿坑深处感觉不到光线的变化，但逐渐下降到35c的气温也昭示了昼夜交替的发生。又一台装着蚓虫的“挖掘机”满载而归，在新一台下矿坑之前，周晓辰和阿列克谢趁着换班的间隙避开人，回到了地面上。

    夜色中的矿洞褪去了砂岩斑斓的色彩，因而远比白天看起来更加可怖，仿佛一个通往地底的巨大空洞，夜晚的风声在里面回荡，发出不会吹笛子硬吹的那种呜呜声。

    气温进一步降到28c以下，为了节省能源，阿列克谢和周晓辰把飞行服脱了下来。这种轻质飞行服可以自动真空压缩，再将外骨骼部分收缩折叠，就能打包成一个大背包。

    夜幕的天空中，挂着一颗暗橘色的星体，视觉效果上比蓝星看月球还要大一圈，那是麋鹿η-b的卫星，也是周晓辰档案里真正的故乡——麋鹿η-b沦陷后，帝国在它的卫星上建立了军事基地用于封锁，防止虫族外溢。

    当然，外溢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所以那个基地最后也以废弃告终，但毕竟遗留了大量军事装备，垃圾拾荒者们得以在那里生存下来，甚至还能组队猎杀虫族，贩卖毒液、甲壳等有价值的部分谋生——大家管这叫做“打野”。

    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类的顽强与虫子一般无二。

    “那个……军爷？”后面传来一声呼唤。

    作为联盟的人民战士，这个称呼不管听到多少次都让人心梗。周晓辰：“……叫我盖娅，他是尼古拉。”

    “我下工了！”赛克斯图斯摸过来：“你们今晚留宿吗？这里的旅馆可坑人了，不如我带你们去卢基娅阿姨家吧？”他开始激情安利，“卢基娅阿姨人可好，来这里的外乡人在她那留宿，只收旅馆一半费用，而且她什么都会修，如果你们有什么东西损坏了……”

    周晓辰忽然觉得不能因为他孩子的外表而低估了这个少年的心眼子——如果他就是未来的菲斯塔指挥官，那么从“捡残骸”开始的一系列动作，事实上可能都是为了把矿井下的事情捅出去而做的努力。

    “好，”周晓辰打断他的絮叨，干脆答应下来，“你带路？”

    忽悠过于容易，让男孩卡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好咧！”

    跟在男孩后面，周晓辰悄悄给阿列克谢发消息：“我觉得他知道的比看起来要多。”

    “可能是精神力预警，”阿列克谢回复：“他能隔着砂岩发现隐藏在下面的蛹，精神力应该很高。麋鹿η-b的陷落已经近在眼前，这种程度的灾难预警会带来很强烈的不安。”

    周晓辰不知道麋鹿η-b陷落的具体时间，但是考虑到玩家的膀胱，单个副本的长度一般不会太久，那么现在已经来到灾难前的最后几个小时。

    最后几个小时，麋鹿η-b一片祥和，除了这个忐忑的孩子，整颗星球看起来没有丝毫预感。

    错落在砂岩小丘之间的石屋一间接一间亮起了灯，有的人爬上屋顶去清理太阳能电池板上的灰尘。住在这里的大多是矿工和他们的家人，因为收入微薄，这里没有多少星际时代的高科技造物——谁家有一个机器人，都算得上让邻里羡慕的稀罕货——于是看起来就像一个蓝星上的特色小镇。

    这里不是麋鹿η-b上唯一的矿坑，只不过是最大的一个。在这颗星球上还有无数这样的深穴和这样的小镇。没有人知道在那些红色和紫色的砂岩下面，到底有多少蛹在里面蛰伏。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人们似乎一无所觉。

    “卢基娅阿姨”家是为数不多有家务机器人的人家，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一个方头短腿机器人摇头晃脑地举着“住宿：12帝国盾一晚”的牌子。

    比起联盟“田螺”系列，这个机器人显然很古老了——无论从版本还是使用时长来说。周晓辰凑得都快贴到脸上了，机器人才后知后觉地喊起来：“欢迎光临！”

    等到两人进了屋，那个机器人还像卡住了似的，在外面一遍一遍“欢迎光临”，就像一个漏水的水龙头，逼出了周晓辰的强迫症，恨不得折回去修一下，让它快别喊了。

    虽然脱了飞行服，但内里的作战服仍然彰显着军人的身份，蹲在一堆零件中间的卢基娅阿姨本来要喊“自助入住啊”，但刚喊到“自助”，一抬头，赶紧站起来，在围裙上擦自己满手的机油：“不好意思，两位，需要什么服务？”

    她脸上夹紧的皱纹里透出明显的紧张：“是赛克斯图斯带您来的吧？嗨，这孩子。我们家条件不好……”

    周晓辰心里再次感慨帝国的军人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干脆道：“开一间房，不用管我们。谢谢。”

    说完忽然感觉四下一静。

    唉，是不是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