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辰恨不得一次性把自己的知识盲区补全：“偷渡船要走多久？”

    “小赫尔墨斯不是合法定居点，不能直接打开去联盟的空间通道。”狄安娜：“一般有两种方法。”

    “最快的方法是经由真正的‘赫尔墨斯’——这是一颗被财团买下的星球，也是帝国最大的合法中转站，能去往联盟大部分领星。”

    “但是不用说，要付巨额手续费。”狄安娜：“另外一个办法，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偷渡——这种办法只能从桑榆星或者加加林格勒进入。”

    周晓辰懂了：这就是她最早想象的“黑飞船”，航程长达数十年，从青春正好到白发苍苍——当然，可以冬眠，但这样就变成你的家人朋友爱人从青春正好到白发苍苍……

    周晓辰想象了一下等到白头的阿列克谢，马上把这个方案否决了：“那不行，绝对不行。”

    林见星和谢东流在联盟都是有家人的，当然也不可能接受“黑飞船”——开玩笑，周晓辰回去或许还能见到活的阿列克谢，等他们回家，父母搞不好都入土了！

    周晓辰和谢东流商量了一下，决定既然没有被搜到，还是把他们的星舰开走——“小赫尔墨斯”星盗猖獗，最好还是保持战斗力。

    计划既然定下，气氛就轻松起来了。

    周晓辰是个不会尴尬的人，继续追着狄安娜问东问西：“你这些设备都是从阿喀琉斯贫民窟走私的吗？”

    狄安娜：“……也有其他渠道。但这是最大的货源。”

    “这是怎么运作的？”周晓辰仗着大家都是同志，肆无忌惮地好奇。

    狄安娜：“……就是收垃圾。”

    周晓辰：……原来走私就是这么简单朴素的工作么？

    但她仔细想想，觉得也不那么简单：以阿喀琉斯贫富差距之悬殊，天空城丢弃的电子产品流入贫民窟，可能就变成了珍贵物件，是那么容易收到的吗？

    她把疑惑问出口，狄安娜：“没错，所以流到我手里的大多严重损坏，只能拆卸零件再利用——只要内存还能还原就好。”

    周晓辰了然：“你不在乎收设备，在乎的是收‘知识’。”

    “没错，”狄安娜：“光脑太难破解，而且丢弃前使用者大多有刷机的意识，很难找到多少资料。”

    “反而是在贫民窟流通的设备，很多保存着大量资料。”

    也许是贫民没有信息保护意识，或者他们认为自己的信息没有保护的价值，再或者那些设备来自偷盗。

    周晓辰：“你是怎么想起做这种生意的？”

    狄安娜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爷爷留下的光脑里面，有一个‘杀毒精灵’，你告诉祂一些你知道的事情，祂就会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

    周晓辰：……

    神特么杀毒精灵！

    狄安娜笑了一下：“当然，我现在知道这个‘杀毒精灵’是什么了。”

    起飞还有几天，周晓辰三人也不好意思吃白饭（虽然自带口粮），主动帮忙从仓库里那些堆积成山的废弃电子设备中“提取知识”。

    “好家伙，这个人手机里有一个t的txt！”谢东流翻开一本：“这都是什么？”

    林见星探头过去：“……这都是小黄书。”

    谢东流：……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不是，都星际时代了，电影都是沉浸式的了，怎么还有人这么复古呢？

    这到底有什么看头？

    一百部手机里，八十部都没多少正经东西。

    林见星：“……有种屎里淘金的美感。”

    “相比之下，小林的光脑简直是宝藏，”周晓辰感叹——林见星身上仿佛揣了一个巨大的移动图书馆，无论想要什么书，都能从他那里拷到：“如果人类灭绝了，其他文明捡到你这一个光脑，就能复刻出半个人类文明。”

    林见星：“我把小说都留一份吧。”

    其他的，就不知道能不能随便扩散了。

    相比他们三个凑头蛐蛐，嫌这嫌那，狄安娜就要安静得多，她专注地破解翻找每一部脏兮兮的设备，好像那里面有从未见过的瑰宝。

    周晓辰忽然有点悲伤。

    林见星是联盟人，对他来说知识是唾手可得的。即使是想要看古蓝星一点不出名作者写的网络小说，只要费一点功夫，都能从联盟庞大的数据库里刨到。

    凡是作者去世满五十年的全都可以一键下载，不满五十年的也可以购买，所以他的随身图书馆，比狄安娜的要大无数倍。

    “你有没有看过一本古蓝星的小说？”周晓辰问林见星：“讲一个在废纸回收站打包的老工人，把书从废纸里捡出来，藏在家里……”

    苍蝇与老鼠成群结队的、恶臭潮湿的地下室，却是他的天堂。

    林见星点点头，也沉默了。

    “往好的方面想，”周晓辰：“电子设备传播知识的效率，可比纸质的书籍要高多了。”

    纵然是屎里淘金，这一屋子手机和光脑里面，能够找出来的东西，也顶得上不知道多少个废纸回收站。

    周晓辰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她第一次读到《过于喧嚣的孤独》的时候——那时候她没有读懂，却奇异地从这本书里找到了模糊的信心。

    那是最好的时代，那也是最坏的时代。可控核聚变技术的突破，让从20世纪后就仿佛被锁死的物理学终于重新焕发出生机，而与此同时AI浪潮下庞大的失业数字也把普通人的生活推向了内卷的最高潮。

    那时候父母很少在11点前下班，周晓辰也很少在11点前下自习，一家人团聚的时间总是深夜，也往往疲惫得来不及说几句话。

    少年时代的周晓辰从一本没有读懂的书里找到的安慰，她今天才终于想明白。

    那时人类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上。但即使是在那个她最恐惧的未来里，人类的知识终究会通过废纸和电子垃圾传播到哪怕最阴暗的角落。即使生活在最阴暗的地方的人，也能从垃圾堆里找到力量，然后在长夜里重新燃起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