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的疫病得到控制,那些得病的人也都逐渐康复,朝廷总算将余下的百姓也派遣边军护送到关外去。
一路上,前往关外落户的百姓蜿蜒出一条长队,仿佛看不到尽头般,若非每隔几十米就有官兵在左右护持着,那些老弱妇孺们都不晓得能否坚持下去。
此去关外还有一月路程,一开始官兵们还每日给流民们分发一碗稀粥果腹,可时间长了,便只让他们自己在附近觅食。
洪佩兰挺着个硕大的肚子,走路都艰难,哪有力气去四周寻找食物,好不容易从她哥身上抠出点吃的,路上这么一走,人都险些饿晕过去。
“唔……”
腹中隐隐约约的坠痛,让洪佩兰不得不停下脚步。
“哥,我……我好似要……生了,你快扶我……去林子里躲一躲。”
“啊?哦!”
旁边耷拉着脸的洪铁柱被一把拽住胳膊,看他妹浑身抖个不停,耳边听到这话,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都只顾往前走,只能咬着牙,半拖半扶着把人拽林子里。
身后的洪承荣双手被草绳绑着,系在男人的裤腰带上,看到他们急冲冲往旁边走,不得不小跑着跟紧步伐。
附近的陈开远一家见状,眼眸微闪,继而沉默地往前走。
‘幡哥,赶紧跟上。’
绍临深心中吩咐。
而后,他才不紧不慢缀在三人后头钻进了林子里。
附近的官兵见状,正要过来呵斥,看到绍临深弯着腰拱手致歉,只当这人内急想解手,不耐的将头一撇,让他快去快回。
偏偏只耽搁了一会儿,等到绍临深进林子寻找洪家三人的踪迹时,就听山林深处,传来两道微弱的啼哭声。
‘哎呦我去,深哥快来,这娘们要把孩子摔死啦!!’
盘古幡的声音急吼吼传来,绍临深闻言皱眉,正要顺着声音的方向跑去,身后却有另一道身影从他身边飞速掠过。
许氏?
绍临深神色讶异,随即紧跟其后。
却见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平地处,洪佩兰半靠在旁边的树干上,这会儿下边裸露着,腿间还躺着个湿漉漉的女婴。
而另一名孩子,此刻正被她单手掐着脖子,抬手正要往地上掷。
“叽叽喳喳——”
一只毛茸茸的麻雀在女人跟前飞来飞去,不时用鸟喙啄一下女人,扰得对方恨不能将其抓住捏死。
“哇哇哇——”
两女娃娃相继发出哭嚎声,若非绍临深耳聪目明,那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清楚。
有了盘古幡的拖延,正好给许氏过来的时间。
虽然看到两个都是女娃,许氏眼中滑过一抹失望,转瞬却心疼的扑过去,手上动作飞快,不过须臾就收拾妥当,并将俩孩子夺过来,用衣服裹住搂进怀中。
“哥——”
“快拦住他们!”
洪佩兰不敌许氏的气力,虽恨不能将两孩子弄死,却因身子不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氏带着孩子离开。
洪铁柱和洪承荣这对舅甥二人,碍于男子的身份,从方才起,就背着身站在不远处,生怕沾染上晦气。
这会儿听到洪佩兰的叫喊,转身才发现许氏和绍临深的身影。
“你们……”
洪铁柱面色难看,才刚有所动作,见被许氏迎面扔来一粒碎银子。
“嗒——”
银子落在地上,发出轻响。
洪铁柱眼睛立马瞪得溜圆,哪还顾得上其他,连忙弯腰去捡。
银子到手,洪铁柱在手上掂了掂,嘿,竟有三两重。
“哥,你昏了头啦?我不是叫你把孩子抢回来吗?”
“没出息的,不过是几两碎银,就把你给糊弄住了。”
洪佩兰趴在地上愤恨捶地。
只要那两杂种存在世上一天,对她就是一种威胁和耻辱。
“妹啊,哥知道错了。”
“我……我这不也是为你好么,咱们有了这钱,就可以同官爷们买点吃的,你也能好好将养身子不是。”
洪铁柱自知理亏,这会儿也不说什么晦不晦气的话,等到洪佩兰收拾妥当,立马讨好的把人背到身上。
“啊——”
洪佩兰嘶声低吼,发泄地揪着地上的枯草,却不慎牵动身下伤口,疼的她险些厥过去。
眼看越走越远的两人,洪佩兰那是恨不能将她哥捶死,想到后面还需要这人,心底是忍了又忍,这才控制住骂人的情绪,疲惫的趴在对方肩头。
……
往后的半月,天气越发的寒冷,队伍中好些流民病倒在路上,要不是有人在一处山坡底下,发现了一大丛野生姜,这支队伍怕是还没到关外就折损了大半。
感受着源源不断朝自己涌来的丝丝功德之气,绍临深心底那是乐开了花。
与之相反的就是洪家三人,一个个跟吃了黄连似的,从嘴苦到心。
尤其是洪佩兰,因着生产时环境恶劣,导致如今下身恶露不断,身体越发虚弱不说,腹部依旧粗如水桶。
若不是他们从几名官兵的闲聊中偷听到,因着他们国内天灾不断,百姓流连失所,故隔壁的宋国趁机突袭。
镇守边关的庆远侯虽抵挡住宋国大军的攻势,可因着粮草短缺,兵力不足,竟被敌军重伤昏厥,而庆远侯世子领兵反击,虽打退敌军,却也下落不明。
“唉,如今军中一应事务皆有二公子暂代,也不知……能否胜任呐!”
“慎言!这不是你我可以非议的事。”一名官兵低声提醒同伴。
另一人赶忙圆话:
“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恙归来。来来来,面饼烤软了,你们谁要吃?”
左右军中早已派遣不少人手四下寻找世子的踪迹,想来等他们此次回去,总该有消息了。
唉,这上头的事情,于他们还是太过遥远。
几名官兵围着火堆烤火,转而又将话题引到别处。
……
“妹妹,你都听到了吧?!”
躲在巨石后头的洪家兄妹两,闻言欣喜若狂,两人都激动的恨不能当场跪下,祈求漫天神佛保佑他们心想事成。
‘老天保佑,希望那什么世子直接死在外边,千万不要再回去了!’
洪铁柱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
“妹啊,咱们等到地方后,那位二公子还会记得你不?当初他走的时候,就没留下什么相认的信物吗?”
听到这话,洪佩兰枯黄的脸上猛的扭曲起来。
“乔郎是曾留下过一块玉佩,但逃难前就被那姓绍的劫了去,如今怕是再拿不回来了。”
洪铁柱脸色巨变,看向母子二人的目光都不复先前的热情。
洪佩兰仿若不知,又道:
“不过,荣儿和乔郎长的有几分相像,到时我们带上孩子,还怕底下的人不带我们去见他吗?”
她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倒将对方哄得一愣一愣。
见其态度重新变得友善 ,只道让他多照应着点他们母子,别整天抠抠搜搜,尽想从他们身上谋利。
“相认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当初乔郎看中的就是我这副样貌。
若失了这‘利器’,就凭荣儿一个小孩,哪怕是进了侯府的大门,也争不过其他孩子。”
连他们县的豪富乡绅都有无数妻妾,洪佩兰可不会天真到以为堂堂侯府二公子身边会没有女人。
站在兄妹俩身后,跟个幽灵似的洪承荣闻言,原本微微亮起的眼神,又慢慢黯淡下来。
而他正抬起的左脚一顿,人又重新跟木头桩子似的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