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你居然胆敢为了区区几只凡人,妄想挑战混沌?”
眼前对手的一系列行为令格拉兹特感到惊讶,他无法理解明明拥有如此力量的对方,会为了掩护蝼蚁而向哪怕在深渊中也以强大着称的自己发起不要命的进攻。
“尔等提那厘恶魔又怎么会理解?此乃契约之理。若此为契约所定,则灵魂亦无法违背。”
隐秘领主血口怒张,猩红的腐化魔能向着乌黯主君喷吐过去,可恶魔领主挥动巨剑,强酸波动直接将其震散。
“愚不可及,魔鬼,既然你一心寻死,我便成全你!”
六指魔君将自己的杀意凝聚在波状剑刃之上,为其镀上一层死亡寒气。他的手臂肌肉紧缩,瞄准向自己扑来的深狱炼魔猛地掷去。
加葛斯有意抵挡,但他早已在不久之前与巴风特的一战中消耗了太多力量,巨剑击破了他的防御,贯穿了他的胸膛。
“这可真是令人讽刺的下场啊。”
加葛斯自知他的野心早就已经无法实现,他在盾中隐忍窝居数千百年,腐化身边的一切为自己囤积力量,只为了能在重返九狱时夺回自己的荣耀。
他苦心诱骗那个女卓尔将自己带回到巴托,却仍然无法打破盾牌的枷锁。这时他才明白了,能将自己解放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契约。
契约的力量是绝对的,是天理秩序的一环,也是突破这该死桎梏的钥匙。只要能完成与这些盾牌持有者的契约,将埃尔托瑞尔解放,他将再次恢复自由。为此,他甚至与那头魔角之王展开了一场恶斗并元气大伤。
而更让他感到命运弄人的,继巴风特之后,另一尊恶魔领主也出现在了这里。他也想避开这对自己万分不利的战斗,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他已经接受了命运的残酷无情,正如司掌厄运的鹿角之女,本莎芭站在了提那厘恶魔一方那样。可他仍然还是想为这契约燃烧自己的最后一滴血。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子卖命?这根本不值得不是吗?那个恶魔说的对,他究竟为何在最后一刻也要庇护那些弱者?他的灵魂真的是在遵循契约之理而行动吗?
加葛斯不知道答案。
但他还是做出了最后的行动,那便是释放。在燃尽之前,他要用这无数岁月中囤积的力量让眼前的恶魔得知与隐秘领主作对的下场。
“什么?”
格拉兹特乌黑的皮肤外突然包裹上了一层猩红腐败的能量光焰,那头大魔鬼哪怕知晓死期已至,仍然在妄图与自己同归于尽?
“魔鬼,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死得更难看!”
忍受着浑身的剧痛,恼怒的格拉兹特大手一张,六指扣住因失能而下坠的深狱炼魔天灵盖上,猛地加速向下按去。在下方的地面上,自己的哀伤之潮正插在那里。
直线坠落使加葛斯向着巨剑冲击过去,被它再次洞穿了腹部。炙热的地狱之风呼啸着灌入他躯壳上的两口大洞,感觉却是冰凉中带着辛辣。加葛斯知晓他的终焉已经到来,万物终末的尽头,耶格(注:司掌终焉与死亡的远古神只,终结尽头的记录者)会将他的真名记入档案。
但他还是不自禁地看向远方,那些年轻冒险者逃窜的方向。他们想必已经走远了吧。
“我们的契约已经完成,我不会再陪伴你们前行。今后的道路,全靠你们自己开拓了……”
大魔鬼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他终于理解了自己舍命迎击格拉兹特的理由。在漫长生命的最后一段旅途中,从未有过的情感在作祟,它在呼唤自己,守住独属于自己的友情。
——
“珊娜,你感觉到了吗?”
2号的声音自灵魂深处传来,带着一丝落寞。
珊娜菲亚知晓2号的意思,就在刚才,灰色的灵魂火焰永远熄灭在了她的精神世界中。那面盾牌已经不再发出黯光,变得冰凉。
她禁不住停下了脚步,回首看向远处的天空,她们逃走的方向。
星星点点的红光从地面升起,在空中消散,被阿弗纳斯永无天日的灰霾吞入不见。一位年迈的友人就这样消失在了他们的身后。
“珊娜,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们只能继续向前……不要浪费老头子为我们创造的机会。”
心中的向导说得没错,她不能停驻在这里,停驻在伤感中,她必须继续向前。在阿弗纳斯,永远只有前进的方向,后退即是落下悬崖。
想到这里,卓尔裹紧斗篷,加快了追赶同伴的脚步。
——
dR1494 西埃尔托瑞尔至高大厅 地下墓室
“托姆在上,你们平安回来了,还带回了乌尔德·瑞文加德大公!”
女侍僧弗里亚·金克斯很高兴地看到那些前往大公墓的冒险者们健健康康地回到了难民聚集点,在他们的后背还扛着那个博德之门的高公爵。
“他是怎么了?”
看上去,高公爵并没有醒转的意向。他被冒险者们在毛毯上放置好,只保留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解释起来可能有点复杂……大公在与托姆的神魂进行精神连接的时候,牛头领主巴风特突然闯进来搅和了一蹄子,让大公的意识完全疯掉了,无法从头盔中解脱出来。”
阿莱斯特的手中比划出了次级幻影的投影,来让弗里亚更好地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我们想请您帮忙看看,或许您能祛除残留的影响,把大公唤醒?”
“听起来实在不太乐观,但我会尽力试试看。”
弗里亚单手抚颔,仔细思索着对策,
“我会进行一个难度较高的仪式,如果能增强圣盔中托姆神魂的力量,说不定就能压制巴风特残留的精神诅咒。但是我需要先集齐仪式的准备材料。”
“需要什么?或许我们可以帮忙。”
“首先,我们需要托姆祝福的圣水,不过洗礼盆中就有不少,所以不用担心。但我还需要净化后的祭坛,以及最麻烦最难入手的物品——一件象征着托姆的勇气、正义与奉献的圣器作为仪式媒介。”
“我已经将上方教堂的祭坛净化完成了。至于圣器的话……”
牧师沃尔金眯起眼睛,他也无法确定要去哪寻找这样一件稀罕的物品。
“不是有吗?白痴,你还不让我乱摸来着,你的猪脑子从来不记事吗?”
刻薄的嘲讽从巫童的嘴中吐出,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符合条件的物品,并不忘对牧师发起回礼。
“对了,那把猎龙女战士的巨剑!”
阿娜也明白了,她很快就回到了英雄墓园中,将巨剑取了过来。这样一来,仪式的准备就完成了。
“你们的办事效率总会让我感到惊讶。”
女侍僧指挥着大家将高公爵抬上祭坛,她自己则事先用圣水涤净双手,清洁台面,并在维斯特拉的帮助下将巨剑横于大公的头盔顶部。
“接下来,我希望你们能派出一个人帮我疏导头盔中暴走的能量,其余人负责按住大公别让他挣扎,并警戒任何可能打断仪式的家伙。”
“头盔交给我吧。”
牧师也涤净双手,按在了圣盔之上。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忠诚者的守护之人,腐败邪恶的仇敌,吾等奉献者追随之人,勇气之化身托姆!
您已目睹无数傲慢、懦弱、无知招来的毁灭,却依旧将您的神光洒向人间,赐予我等勇气与正义,压倒全部之恶,惩戒全部之恶。
在此,您忠诚的信徒,弗里亚·金克斯向您祈祷。祈求您将对抗邪崇的力量赋予这可怜人,让他获得战胜恶魔的勇气,承载您的圣洁光辉吧!”
随着侍僧的吟唱,沃尔金能感觉到托姆之视头盔中的那缕神魂在产生共鸣,它变得更加强大,撕碎着包裹住它的黑暗。而那黑暗,在恐惧,在哀嚎,不住地发起疯狂地反扑,在头盔内横冲直撞。
拜其所赐,原本稳定下来的瑞文加德也再次痛苦挣扎起来,想摆脱净化仪式。冒险者一拥而上将其手脚压住。
沃尔金看准时机,在头盔前端凝聚出一个能量通道,那大团的黑暗能量便顺着他的手所指引之处向外界涌来。
奇异的不适感通过手臂传入脊髓,但沃尔金没有在意,他不能在这一步分心。通道开启,恶魔的邪念聚成两团类似于鬼火的光团从头盔中被排除,在大厅内上下飞动。
“嘟——”
圣象露露不会放过这些家伙,她的长鼻发出的象鸣波动立刻追上了鬼火团,并一一将其震散。
侍僧手按头盔两侧,只是稍稍用力便从瑞文加德光秃秃的头顶将其取下,看上去仪式进行得很顺利,他们成功了。
那位焰拳大公的不安呢喃与挣扎伴随着鬼火被排除而停止,他黝黑的秃头上落满了汗珠,心跳律动与呼吸也平复下来,如同刚刚哭闹疲惫的婴儿一般安稳睡去。
“这样就可以了,他需要好好睡一觉补充体力,你们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在地狱里面,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人放松。”
“那等到大公醒来的时候再喊我们吧。”
这些战士们已经因来回奔波感到心力憔瘁了,如果不是因为处在这么一个糟糕的位面,他们真的很想躺在精灵之歌酒馆松软的床上睡个一天一夜。
——
乌尔德·瑞文加德突然从毯子上坐起来,他被自己做了不知道多久的噩梦所惊吓,慌张地睁开眼睛打量周围自己的焰拳士兵们。
不在,自己的左右手没有一个人在他的身边,但这里却很眼熟。他知道这里是难民的聚集地,至高大厅的地下。但他不是已经出发前往大公墓,并戴上了托姆之视头盔吗?
“您终于醒来了,公爵,我这就去通知那些冒险者。”
在他的身边,是难民的组织者,侍僧弗里亚。
“女士,我怎么会回来这里?我的士兵呢?”
“恐怕那些把你救回来的孩子们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
被唤醒的冒险者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给了这位博德之门的大公,并且向他解释了范萨姆普尔、塔维斯、扎瑞尔以及巴风特的阴谋。
“……这真是令人震撼,年轻人们,我必须向你们致敬。毫无疑问你们拯救了我的生命、故乡与领土,你们甚至不惜冒险来到这里,想同样把埃尔托瑞尔救回。
你们是真正的勇者与英雄,是托姆派来拯救我们的慈悲化身!请接受我的感谢。”
这位博德之门的最高统治者,竟然恭敬地向一群冒险者低下了自己的光头,弯下自己身为贵族的腰板。
“看上去博德之门的贵族并不全是不讲道理的王八蛋。”
江逍遥小声感叹,但还是被阿娜克伊丝踩了一脚。
“请抬起头来,瑞文加德高公爵,赞美之辞我们已经听的多了,但我们需要的并不是这些。”
阿莱斯特连忙将这位大公扶起,这位贵族这么有礼貌,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我明白,我会赋予你们相应的爵位与金钱来感谢你们的英勇事迹。但至少现在,我们还深陷绝望的处境,很抱歉,我不能立刻册封你们。”
瑞文加德似乎有些会错意了,他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向面前的人表示歉意。
“不不不,我们说的不是这些。我想知道的是,托姆的神魂到底对您说了什么?祂最后是否已经向您指明了拯救埃尔托瑞尔的方法?”
没想到眼前人的索求并非财富与权力,而是进一步拯救城市的方法。这令大公心中感到更加的敬佩,他在赞叹之中回忆着梦中的内容。
“高尚的英雄们,我确实获取了一段梦境,我想这就是托姆为我带来的启示。”
他再次缓缓地坐了下来,向众人讲述自己梦中的内容。
“我在梦中看到一名身着铠甲的女战士,她满身伤口,从她的徽章和打扮上来看应该是一名地狱骑手。
这位战士手中持有一把神圣的长剑,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是天界的武器,一把天使诛灭邪魔的圣剑。她在荒野上逃亡,躲避那些邪魔的追杀,与她作伴的是一只小个头的金色的圣象……天呐,这样一回想,应该就是你们身后的那头!”
讲到这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露露的身上,这让这位小象也感到疑惑与好奇,看上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存在于梦境之中。
“很抱歉,露露已经失去过去的记忆了,露露也不太记得太多的事情。”
“露露,你对地狱骑手打扮的女战士有印象吗?”
这只圣象很拼命地想要回忆什么,但她最后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看上去她没有回忆起来有价值的信息。
“大公,请继续吧,如果可以讲述更多内容的话,说不定露露会回想起来一些事情。”
瑞文加德点点头,继续说道。
“在她们的后方,是一头巨大的犬形恶魔,想要吞噬她们。而为了反抗这只恶魔,女战士将圣剑插入地面,同时,圣象的象鸣声吓退了恶魔,一座巨大的白玉宫殿以圣剑插入地面的地方为中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组装起来。
就在这时,女战士高喊着什么,圣象便飞向了阿弗纳斯血红的天空。也就在圣象飞离之后,一片血痂从地面升起,吞没了白玉宫殿和巨大恶魔。”
瑞文加德似乎还没有讲完,他反复思索着还有什么遗漏的内容。
“……还有,我记得圣象仓皇逃跑时撞到了一辆地狱战车,然后有两只鸟首怪人发现了它,梦的内容到这里就中断了。”
“露露,你认识长着鸟头的人吗?”
他们再一次看向了圣象,不过这次,露露却发出了肯定的鸣声。
“露露知道,那是楚卡和克朗克,长着黑色羽毛翅膀的小个子朋友。他们对露露很好,他们和他们的主人一直在一片废墟场中照顾着露露,直到露露返回主物质世界。”
“听上去像是两只天狗族…露露,你知道那片废墟场在哪吗?”
阿娜大概推测了出来两位羽毛朋友的身份,如果托姆有意指引他们,或许他们确实应该去这些故友的家里看看。没准天狗们会知道些什么。
金色圣象飞上了教堂的顶部,不过在不久后便返回,她因兴奋而不断大声象鸣。
“露露找到了!露露找到了!是指节骨要塞,楚卡和克朗克的家!离这里很近,就在冥河的旁边。”
这一报告让冒险者们感到欣喜,没想到下一个线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如果托姆的指引真的没错,恐怕祂就是想要自己一行人找到女战士所在的地方,那个白玉宫殿。
“听上去,你们已经为下一步的冒险做好了准备。”
瑞文加德笑了笑,在他的面前,这些冒险者已经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了。
“确实如此,埃尔托瑞尔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必须在其完全坠落冥河之前找到方法解放这里。”
阿娜看向自己的朋友们,经过休息,他们已经恢复了活力,随时可以出发。
“大公你呢?和我们一起出发吗?”
“不必了,年轻人们。我必须留在这里守护这些可怜人,抵抗任何可能的邪魔入侵。
我也相信你们自己有实力摆平这些事,拯救在这里的所有人。我将我的希望寄托给你们了。”
“那我们就在此告别吧,不过很快我们应该就会见面了,在太阳的照耀之下。”
“那么,愿托姆的勇气护佑你们,提尔的正义永存于你们的心中,海姆将会守护你们避免一切不洁,洛山达的光芒照耀在你们的头上。祝武运昌隆!”
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们注视着冒险者收拾好起自己的行囊,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接下来就全部交给这些勇敢前行的人了。
这只冒险小队,身上背负着难以想象的重要使命,而这些原本与他们并无关系。只不过,他们还是坚决地选择了走上这条黑暗的道路。他们到底为什么要为了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赌上自己的性命?为了赢取名声、财富还是权力?
或许都不是,他们只是在践行一个冒险者应有的生活方式,做一个忠实于自己生活信念与生命价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