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2dR 阿弗纳斯 涌血城砦大门处
“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扇门给推开,然后,哈,那把传说中的圣剑就会自己跳进我们的手里。”
“先等等,阿莱斯特,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这扇门上施加的防御力量不会把我们也烧成灰?”
“一个蠢问题,朋友,我们是怀抱着拯救埃尔托瑞尔的高尚志向而来。如果这都不能满足门上写的‘需怀纯洁之心’的要求的话,那恐怕只有伊尔梅特(注:受苦与殉难者之神,三圣之一)的圣者才能把它打开了。”
“但愿如此,否则我会很乐意看到你的精致皮囊被圣光灼烧成一锅焦过头的煎蛋饼。”
江逍遥仍带着怀疑做出妥协,与其他人一起将手压在黄铜门扉上。
“都准备好了吗?三、二、一,用力推!”
冥河俯冲者的所有成员一齐用力,试图将这扇厚重的天界造物推出一条可供他们通行的道路,也正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一道窄缝从两扇门板之中形成。
一道明亮的白光从其中迸射而出,洒向他们的全身,烧去了他们身上的血污和尘土。冒险者们疲惫的身躯沐浴在治愈的能量中,他们能感受到自己的活力得以瞬间恢复。阿莱斯特立刻掏出手镜,瞧见他眼眶处被那头狼女打出的淤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
但并非所有的在场人员都因此感到舒适,一道不和谐的尖锐惨叫声打断了这份片刻的美好,声音的来源——一只小小的红色身影——突然从费迪南多的肩头飞蹿出去,躲入避开光亮的角落。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年轻的游荡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也反身追了过去。
“发生了什么?”
阿娜带着惊讶回头看向费迪南多离去的身影,她刚才并没有注意到情况的变化。
“佐伊被门中的圣光灼伤了,那个可怜的魔鬼妞,她全身上下都烫得冒烟,就像是一头被拉到太阳下的吸血鬼。”
克拉瑞恩耸耸肩,解答了提夫林的疑惑。
“更像是一个被拉去晒日光浴的卓尔精灵——嗷呜!”
江逍遥小声揶揄着,但他的声音还是传入了珊娜菲亚的尖耳朵中,后者毫不客气地给他腰上来了一记肘击。
“嘿!把你的虐待嗜好留给你那些更卑贱的卓尔男奴吧,我可不会像他们那样从被女主人的鞭打中获得快感!”
珊娜没有再理会法师的抗议声,只是翻了翻白眼。
“真有意思,这里的光亮会灼伤魔鬼和恶魔,但不会对惧怕阳光的卓尔精灵产生负面影响。”
沃尔金·莱特罗德,小队中唯一的牧师,似乎对这座城砦所展现的奇异神迹的兴趣更大于他对那位自称魔鬼公主的邪魔生物的关心。他并没有表示自己任何对于同伴不幸遭遇的同情心,也没有祈求神圣力量治愈那只魔鬼的伤势,而是若有所思地率先步入大门之中。
“牧师先生,你不愿意去安抚受伤的同伴吗?”
圣象露露,这位永远对任何人都展现出自己的善意的长鼻子小姐,挡在了沃尔金的面前,阻止他继续前进。
“我的模范生女士,我有必要纠正一下你的指责中的几个错误。”
沃尔金伸出双手,将面前半悬浮在空中的小象捧起来,注视着她的双眼。
“首先,我和那个魔鬼并不是同伴。让一名真正的圣职者去与魔鬼以友相称听上去荒谬无比。”
“但你也服从了拜尔的命令,也曾与他们站在同一片沙场上对抗恶魔。”
“又一个天大的误会,女士,我不曾有一刻向那些九狱中的邪恶生物宣誓臣服,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团结这个团队,我致力于结束分歧统一意见。而与那些邪魔进行暂时的合作是最有效的、最符合我以及其他成员的利益的决定。
是的,我管这些服务于魔鬼的行为叫‘合作’。当然,也并不是我不愿意去尝试以泉水女神之名呼唤神迹来治疗那边的魔鬼小姐,倒不如说,如果她也像其他人一样乐意支付我一笔感谢费用的话,她的伤口立刻就会在我的手中愈合。”
“但是你没有这么做,牧师先生,你为何拒绝向有需要的人伸出援手?你是在惧怕这样会产生与魔鬼之间的债务纠纷吗?哪怕你才是收债人那一方?”
“又是一个误会,好好心肠的女士,你应该很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神圣天使的退魔之剑就被保存在城砦之中,哪怕时间已逾上百年之久,它的力量依旧没有减弱。它在拒绝任何胆敢靠近自己的邪魔。
佐伊是被拒绝者,如果我所猜的没错的话,诸天神明的圣术在这里亦无法作用于像她那样污秽的存在,她的本身就是一种对于圣剑力量的挑衅。”
“不试试的话又怎么知道呢?”
圣象愤怒地扑扇耳朵,冲出了牧师的怀中,她的顽固告诉她自己不应该就这样丢下她的新朋友,哪怕这位朋友是一只与她的存在本不相容的魔鬼。
“你只管去尝试吧,我的忠告如果入不了你的两扇耳中,那我也无意再对你多加劝告。”
将沃尔金的冷笑甩在身后,露露飞向了门外,她那名急需要帮助的朋友身边。
——
仍维持着巴掌大的魔鬼姑娘正躺在费迪南多的掌手,她的样子似乎确实不太乐观,大量蒸汽从她猩红色的皮肤上散开,其中还掺杂着佐伊无力的呻吟声。
“让一让,朋友们,我来为她提供治疗。”
圣象毛绒绒的金色脑袋从围观的几人中挤出来,她用两扇翅膀一样的耳朵调整飞行的高度降落在费迪南多的身边,满心担忧地观察着佐伊的伤势。
“她的情况很糟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你能做到什么那最好快点。”
似乎是对阿莱斯特的结论表示赞同,费迪南多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看向圣象的眼神中同样充斥着焦急。
“我会试试看的,治愈te curo!”
带有愈合力量的圣洁微光以露露为中心散开,向佐伊笼罩过去。然而,在这份神圣能量接触到魔鬼女孩身体的那一刻,后者再一次发出痛苦的哀嚎。不但她的灼伤没有愈合,反而又一次承受了痛苦。
“不,不应该是这样,这不正常。”
圣象不可思议地摇摆头,她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的关心与更多好意竟然也成为了插在佐伊身上的又一把尖刀。
“已经够了,露露,你已经做了你最大的努力,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你的善意,没有人会责备你。”
“但是……”
“但事实就摆在我们的面前,佐伊被涌血城砦、被天使之剑所排斥,她不能再跟着我们一起前进了。”
阿娜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让露露得以消化她们的处境并接受事实之后,再次开口道:
“很抱歉,但我们应该把佐伊留在这里。”
“那我也留下。”
费迪南多小心地捧着佐伊站起身来,吓了周围人一跳,并不是因为他的鲁莽决定,而是因为大家从来没有听过他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当然,你是应该好好陪在她旁边。”
阿娜和其他的小队成员相互交流了一个眼神,并同意了这个年轻半精灵的主张。
“进去取出一把剑可用不了那么多人,我们马上就搞定然后带着剑回来找你们。但那个小魔鬼的身边不能没有你在,你应当在我们进入城砦后留下来照顾她。”
“那我也——”
“想都别想,露露,你是我们之中唯一和那把圣剑有关联的家伙,你得和我们一起去把它拔出来。”
“那就这么定了,其他人跟我进去,小费留下来照顾佐伊,我们快去快回,出发。”
阿莱斯特接过了提夫林的话头,拉着圣象的长鼻子就往门内走去。
“我们最好动作快点,我可不想进去之后发现那个财迷牧师已经把圣剑别在腰上等着转手卖给我们了。”
——
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城砦大堂的内部,尽管没有人知道光线是如何穿透厚厚的血痂和彩窗玻璃照入城砦的内部。
从大门通往高升的中央台阶的道路两边立着刻有天界语符文的廊柱。而在这道长阶的尽头,那道繁饰的圣座之上,一柄闪闪发光的长剑正笔直插入石中。圣座之上,则用天界语言铭刻着一行字迹。
“我敢赌十枚金币,这一定就是我们要找的天使之剑。”
江逍遥没想到如此轻易就找到了他们的目标,他所谓的忠实欲望之心再次作痒,迫使他“非自愿”地将手伸向圣座上的梦幻之剑。
但一道无形的结界横于他和圣座之间,无情粉碎了他的欲望。
“没用的,我也已经试过了,但是这把剑被魔法性地保护了起来。”
之前先一步进入城砦的牧师凭空出现在了江逍遥身边,让他吓了一跳,差点滚下台阶。法师太过于专注眼前的宝物,都忘了有这么个家伙存在,或者说他直接无视了后者。
“与此剑一体之英杰,存在亦将消失。”
“你在说什么?”
“我在念这个圣座上刻着的铭文,我怀疑这就是解开防护结界的关键。”
“又是一个谜语?可去它的吧,我有更有效的方法。解除魔法!”
淡蓝色的光芒出现在法师的掌心,他想要用法术来摧毁结界,但他的奥术力量在接触到那道无形壁障的瞬间就瓦解消散,如同投入火中的飞雪。
“什么?这怎么可能?”
法师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他没想到这道防御结界的力量甚至可以轻松驱散他自己的魔法。
正在他有些为自己的实力产生动摇时候,他没有注意到一个半透明的虚幻身影缓缓地出现在他与圣剑之间。直到江逍遥发现了一旁的同伴们张大到快要脱臼的下巴,他才发现自己又一次被一个鬼魂缠上了。
这道幽影看上去是一位身着板甲的女骑士,她的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疤痕,虽然不知道她已经在这座被掩埋百年的遗迹中存在了多久,但仍然保留着30多岁左右的面容。
“雅艾尔将军?!”
最先认出这道幽影战士的是圣象,她惊喜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并向她的怀中扑去。但迎接她的并不是一双温暖的手臂,她径直穿过了这道幽影,扑了个空。
“好久不见了,露露。同时向你们致意,年轻的旅者们,感谢你们带领这孩子回到了这里。”
被称为雅艾尔的女骑士带着苦涩的笑容向面前的来访者点头问候,但她充满善意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圣象之上。
“雅艾尔,为什么你不愿意拥抱我?为什么你不再抚摸我的毛发?”
露露哽咽地看向面前半虚半实的身影,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她还不愿意接受。
“你很清楚原因,我忠心的朋友,名为雅艾尔的人早已消逝,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只是她残留的一缕回响。”
雅艾尔伸出双手,想要擦去圣象的泪水,但她的手伸到半空中时,又迟疑地停顿下来,并在最后带着无力的妥协垂了下去。
她连拭去昔日友人的泪水都无法做到。
“也向你致以敬意,雅艾尔将军,地狱骑手指挥官,邪魔歼灭者。我们相信你已经明白我们前来此处的目的。”
幽影向阿娜克伊丝再次颔首说道:
“你们想取出扎瑞尔曾经使用的灭魔之剑,无论你们想要用它成就什么,这都代表着你们与她对抗的决心。”
“既然您已经明白,那就再好不过。还请把它交付给我们,完成您最后的职责吧。”
代替了那把剑,阿娜得到的却只是雅艾尔富有深意的笑容。
“很抱歉,心怀善意的勇士们,我还不能将这把剑交付给你们。”
“这是为何?我们已经克服了诸多的磨难,完成了无数的试炼,才最终走到您的面前。我们到底还缺少什么?”
“你们已经得到了露露的认可,但你们还没有得到这把正义之剑的认可。”
“难道是我们的心不够虔诚?我们该如何让这把圣剑承认我们?”
克拉瑞恩刚刚发问,所有人都看到雅艾尔将自己手指的虚影指向了她面前的圣象。
“你们应当进行最终的考验,而这一次,我会将露露残缺的所有记忆全部归还,而她会代替天使之剑成为你们最后的考官。”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那头圣象的双眼随之变得纯白,他们能听到露露的低语声:“我想起来了。”
随后,这只天界生物的身体发出一阵明亮的光芒,在耀眼的白光中,幽灵骑士、圣飞象甚至整座涌血城砦都消失不见。
大教堂的平静被混乱、惊恐的尖叫声和刺鼻的硝烟所取代,等到白光消散,众人再次睁开眼时,发现他们已经出现在了一座小镇的边缘。那间位于涌血城砦之中的圣洁教堂早已不知所踪,代替它的只有熊熊燃烧的房屋、田野和树林。
“真见鬼,我们现在又到哪儿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闭嘴吧法师,我们得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这里是哪里。”
“你为什么能这么冷静?我们可是突然被从巴托地狱里面传送到了一个不知道位于哪里的鬼地方,而且这里还在到处着火,简直和地狱没什么两样!”
江逍遥的叫嚷声立刻就被沃尔金打断了,牧师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很快便走向了路边。这时其他人才注意到,有一块倒下的破损路标正横躺在地上,其上的字迹虽然已经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来“艾德尔格兰”这几个字。
“好吧,现在我们知道我们在哪儿了。”
“什么意思?就凭这几个字你又知道了多少?哦,是,我们确实知道有一个叫做艾德尔格兰的村子现在到处着火。但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见鬼的地方?这里又是哪里我们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比那个吟游诗人还唠叨了,江逍遥,保持冷静,你得好好回忆一下所有的法师展现给他人的风度是什么样的。”
“什么法师风度?一块半腐烂的木桩吗?还是一本已经被虫蛀光的书?浑身上下散发出浓厚的书呆子的臭气,我才不想变成那样!”
“阿莱斯特,你得好好说教他!他必须向其他的所有法师道歉。”
克拉瑞恩堵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再听那个东方法师喋喋不休的抱怨,至少在这方面他确实很像一个法师。可随后,这位骑士少女就注意到,那个平时吊儿郎当的半精灵现在正对着这块路边的破板子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呢?”
“艾德尔格兰,艾德尔格兰,这名字我倒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这很重要吗?反正这个村子等会儿就要被烧成一堆灰了!它会就这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哦,以加尔·闪金(注:侏儒神系中的恶作剧之神)的宝石的名义!如果你愿意闭上你的嘴的话,江逍遥,我情愿倒过来付给你十枚金币!”
阿莱斯特不耐烦地对法师比了一个不礼貌的手势,试图让他闭嘴,不过也在这时,一缕学识如同电流一般蹿过了他的脑袋。
“嘿,等等!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我想起来了,我在新奥拉姆学院的历史课上有学过这段课文。”
“是吗?那你倒是讲讲看,关于我们的所在地的详细信息,以及让这个法师闭嘴的方法。”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艾德尔格兰已经不存在了。根据记载,这是一个位于埃尔托伽德王国境内的小村镇,长久以来一直饱受周边豺狼人部落的袭击。”
“不存在?不存在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现在在一个闹鬼的地方吗?”
“闭嘴,然后听我说下去!”
阿莱斯特摘下自己的宽边帽盖在了法师的脸上,然后轻咳了两声,继续讲述这段历史。
“由于长期饱受豺狼人的折磨,当地的村民们就向晨曦之主祷告以寻求帮助。洛山达被他们的诚意所打动,便派下了自己的一名炽天神使来到凡间,一举剿灭了这里的豺狼人。”
“但是那些幸存的豺狼人们带着怨恨继续繁衍,并且在几十年之后杀回了艾德尔格兰,根据记载,甚至是那头恶魔领主、豺狼人之王耶诺古亲自带领他的恶魔军队一起加入了复仇战。炽天使早已经回归天界,这些当地人根本无法抗衡恶魔大军,据说等地狱骑手们赶到的时候,整个村镇都已经被踏平碾碎,没有一人得以幸存。”
“这听上去也太糟糕了,很少能见到恶魔领主亲自从无底深渊里面钻出来带头破坏凡界居民村镇的,耶诺古这家伙到底有多恨艾德尔格兰人?”
“不不不,等等,这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我们会在一个应该已经被恶魔毁灭干净的鬼地方。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半精灵记错了,那就是闹鬼了!”
江逍遥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再次张望着不远处着火的村庄。
“等等,露露去哪儿了?她没有和我们一起!”
“没准我们被传送到这里的时候走散了,那个小可怜会不会因为慌张一头钻进火里面?”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不管怎么说,先进镇子里面看看去,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打定主意后,剩下的几人一同小跑着赶往了那座即将沦落毁灭的边陲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