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正月因为康熙的葬礼终究热闹不起来。
翻过年,允祥接过了户部的差事,康熙在位六十一年,从收权以来,几十年励精图治,手段雷厉风行,老了却又心软起来,怠政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王公大臣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朝国库里借钱,借了就不还,如今康熙虽然去了,但是西边的仗没停,雍正还等着钱打仗。
允祥这些日子每日忙着查账,只把户部衙门当了第二个家。
又在雍正登基之后就管了造办处,第一天去造办处就告诉造办处的人:这是我的锦,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用。
造办处的人估摸着这位爷的脾气只怕不好,也不敢给他下绊子,后来允祥更是把雍正的衣食住行一起管了。
此时清婉还没意识到这造办处还能和她扯上关系,还与允祥抱怨允祥是铁打的不成,什么都要管,对此允祥倒是甘之若饴。
每日清婉睡时人还没回来,醒来时旁边的床铺已经空了,她只能叫张瑞好好跟着。
偏张瑞如今随着允祥的身份水涨船高,身份也不只是允祥的贴身太监,还是怡亲王府的总管太监,但凡怡亲王府有个什么东西还得由他进呈,主仆两一样的忙。
清婉也只能再挑一两个人给张瑞带着,倒是张春现在成了她的内监。
眼见一片手忙脚乱中,一切都步入正轨,胤祥这里却又出了两个意外。
一是允祥去给圈在府中的康熙大阿哥允禔传旨时,被允禔提着箭追了一路。
允禔知道康熙去世的消息,发了疯,提起箭就朝允祥射来。
也是允祥自己大意了,带着人前呼后拥地去允禔府上传旨,也没想到允禔对自家兄弟会真的动手。
二来宝泉局发生内乱,最后是允祥自己骑马去解决的,他自己手无寸铁地去和宝泉局众人谈判,倒把他身边的人吓的半死,等他平安出来后,这群人只差是感恩涕零的,感恩他没事。
而且这事是事隔好几日之后才传到了清婉的耳朵里,她恨的直咬牙。
等胤祥回来后,清婉对允祥就是一个不想搭理的状态,允祥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今日怎么睡的这样晚?”
清婉板着脸:“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这不太好吧,”允祥嘴上这样说,手却已经放在了扣子上,“虽说咱们十数年夫妻,但这毕竟是孝里。”
清婉自己也绷不住笑了:“还装呢?”
允祥也笑了,自己把外袍脱了扔到一边道:“谁又到你面前学嘴了?这两次都没伤着。”
眼见清婉一副不信的样子,胤祥解释道:“别听他们大惊小怪的,我在户部得了一个妙人,这两次凑巧的是他都跟着,多亏了他机灵。”
允祥所说的妙人自然就是李卫了,这李卫原不是科举出身,但他家中有钱,他又想做官,就捐资做了户部的员外郎。
允祥初掌户部查账时,户部官员里,要么自己就向户部借过钱,要么就是亲朋好友借过,所以对于允祥的问话也就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只有李卫敢说敢言。
和李卫交谈过后,发现这人祖上还是大明朝的锦衣卫,家中不缺钱,就是不做官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想做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想做官,也能做好官。
只不过他捐官出身,难免让同僚看不上,这些年依旧是个员外郎,只不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允祥向来认为英雄不问出处,就将他带在了身边,这两次都是多亏这人心细眼尖。
不过这些解释起来太麻烦,他就没和清婉细说。
清婉也没有多问,只将他上身看了一遍,确实没有伤,就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劳累,人又瘦了,
“王爷也别怪他们到我跟前告状,旁的不说,他们头上除了王爷,还压着一个万岁爷呢,你若伤着了,万岁爷岂能轻饶了他们?
爷也替他们想想,劝不住你,也只能求到我跟前,让我在王爷面前多说两句。”
“罢了,你替他们说情,我哪还敢说什么。”这段时间,他身边的人确实吓的够呛。
清婉见他听了进去,又道:“十二嫂前些日子过府了。”
允祥捏了捏鼻根,累的慌:“为了十二哥的事吧,你怎么说的?”
“我说王爷外头的事不让我插嘴。”清婉道。
“你,”允祥顿了一下,“也好,你一向不喜欢揽事,这样的事日后只怕不会少,现在借十二嫂的口把话放出去也好。
十二哥他......”说起允祹,允祥还觉得憋气。
原是他查账的时候,发现一些账目对不上,一查就查到了允祹身上,让人多问了两句。
但允祹就受不了,回府之后越想越气,就叫人搬了府上的东西在街上摆摊叫卖说是为了还钱,让满京上下看了笑话。
“我竟不知道他还有这样大的本事,现在正是万岁爷立威的时候,满京上下这么多人,他也不想想,怎么就只有他一个人跳出来。
他可是万岁爷的亲兄弟,万岁爷才给他封了郡王的亲兄弟!我看他这个郡王也别想要了,趁早革了在家拉倒。”
允祥大约是真气急了,将面前的炕桌拍的砰砰作响。
清婉忙拦住他的动作:“好了好了,十二哥不过就是个糊涂人,你同他置气做什么。
我也没应了十二嫂的话,只是与你说一句,也好叫你心里有个数。
你犯得着为这件事生这么大的气吗?”
“若是其他人就算了,偏偏是他,皇考在的时候,他多老实,谁也不站,现在万岁爷才刚登基,他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若不是我还算了解他,还当他是故意给我我们下绊子。”
说完允祥还不解气,又恨恨地道:“他怎么不去找他的好岳父,马齐不也是总理事务王大臣之一吗?
他以为这件事落的是我的面子不成,他打的是万岁爷的脸,现在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万岁爷正准备拿他杀鸡儆猴。”
“都说是事务王大臣了,你是王,马齐是臣,可不得找你吗?”清婉道。
“唉,你这话......”允祥也笑了,“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啊。”
“既然说到这了,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说吧。”
“这些日子,十七弟在咱们府外徘徊了好几次,他不主动,我也不好追着去让他进门。”
“你这成日的事也这么多吗?”允祥听了她的话后笑道。
清婉摊了摊手:“这不是托爷的福嘛。”
“十七弟这事,我找个闲时去和他聊就是了。”
允礼的岳父是遏必隆第七子,也是孝昭皇后的弟弟,更是德妃的妹夫,还是雍正的姨丈阿灵阿。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自己的亲外甥是皇子,女婿是皇子,妻子的外甥是皇子,却偏选了一个和他没关系的胤禩,并在四十七年第一次废太子后,推选胤禩为皇子,并一直支持胤禩。
雍正对他很不喜,而允礼有了这么一个岳父就罢了,康熙驾崩那日,允礼本在宫里值守,但在听说康熙驾崩,新君已定的情况下,既不是继续回宫值守,也不是去园子里拜见新君,反倒是连夜回了他在宫外的私邸。
这样的行为实在让人费解,落在雍正的眼里就是对他不满,前些日子说起允礼,就说要把允礼打发去守陵,允礼这才准备求到允祥面前。
说着允祥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万岁爷给了我个园子,就在圆明园旁边,你若是被这些人烦了,就先叫人先收拾出几处,带着孩子们过去。”
果然如允祥所说,一日一日的,清婉也有些烦了,正想着允祥所说的那个园子,倒是难得遇上允祥早早地回府。
“哟,这不稀客吗?”看到允祥的清婉先笑了一句。
茉雅奇和弘暾几个孩子被清婉这话说的在一旁直笑。
允祥也顺势道:“所以福晋今儿的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来待客?”
都这个点了,其实众人都用过膳了,两人也只是话赶话的说着逗趣。
正说话间,感觉腿边有什么东西爬过,他忙低头看,发现是个孩子,再定睛一看:“甘珠尔?”
他将房内的人都看了几眼:“你们都坐着,让他在地上爬?”
明昭恹恹地道:“他喜欢爬呢,就算让乳娘抱着,一会就闹着要下地。”
弘暾在明昭说完后,把已经到他脚边的甘珠尔一把捞起来,放在腿上坐着,还不忘嫌弃:“甘珠尔啊,你可真够埋汰的。”
甘珠尔在他腿上咯咯笑了几声,又扭着身子要下地去,弘暾没法子,又把他给放下去了,做完这些,还不忘去看允祥,意思是,看吧,明昭说的是真的。
允祥看的咋舌:“这么个小人儿,也不怕人踩到他。我记得你们几个小的时候也不这样。
怎么不让他回屋去。”
几个人看着在地上爬的欢腾的甘珠尔,很是嫌弃,弘晈道:“人少了,他就闹,到处找人,额捏就把他放在正房了。”
允祥看见明昭恹恹的,就道:“昭昭怎么了?”
明昭在眼中划过一丝委屈,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没什么,玩累了。”
清婉本也担心,明昭自上次进宫回来之后就一直垂头丧气的,她问过好几次,明昭也没说怎么了。
她没法子,还叫弘晈去问了弘昼,是不是在明昭在内宫里和谁发生冲突了,结果弘昼一脸莫名地道,在宫里有他护着,谁敢欺负明昭。
允祥和清婉对视一眼,清婉无奈摇摇头。
又有哈达来回话,把他们的注意力都绕开了。
哈达本就是允祥的舅舅,自允祥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替他管着家事,允祥封了亲王之后,让他做了怡亲王府的长史。
“舅舅,快坐吧,咱们自家人之间不用这么多礼。”
几个孩子也起身叫了一声舅姥爷。
哈达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将手上的图纸送到允祥跟前:“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图纸。
万岁爷为王爷在东安门外新选了府邸。”
“东安门?”允祥打开图纸和清婉同看。
“是,新王府离紫禁城不过一射之地,是五进的院子。”
并不是所有人的府邸都能叫府,凡亲王,郡王,世子,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住所才能称为府,其中亲王府和郡王府叫王府,其余称府,至于其他官员住所只能称宅或第。
而亲王府的门为五间房,可开启中间的三间,大门上的门钉有九行,七列共六十三个。
郡王的规格又要低于亲王,清婉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自然不符合规制。
她还当是要修,没想到是直接搬。
“五进?”清婉回忆了一下,“我记得那边已经没有这么大的宅子了。”
“是,福晋记得不错。”哈达道,“所以这个宅子是万岁爷叫搬离了好几户,重新修整的。
内务府那边说让王爷再看看可还有哪里需要改。”
“这么麻烦,怎么还选在那。”茉雅奇也起身站在清婉身边看着图纸。
“一来,这个地方离紫禁城近,二来,万岁爷说他看过了,这地方对王爷好。”
雍正看过了对允祥好? 清婉回想了一下,雍正确实是会看八字和面相的,难道还会看风水不成。
清婉打断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指了指东北的一处角落:“把这个地方单辟出来,建一个小院子,周围不许旁人住,要安静。”
这个说法,让屋内几人都想起了现在的府邸的角落里也有这么一个院子,只是现在的府邸没有新府邸那么大,也没办法让那个角落里的院子很安静。
“是。”
茉雅奇若有所思,她一直很好奇那个院子里有什么。
自李佳氏和马尔汉去世后,在背人的地方,清婉时有流露出悲伤,在弘?去世后,更是如此。
她躲在无人处,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清婉,因为她知道清婉并不愿意让孩子看见她的悲伤。
而这之后,清婉常会去角落里的那个小院,有时会就待一会,有时是一个上午或是一个下午,但不会超过一天。
她曾问过木香那里有什么,木香只是摇摇头。
现在,她或许知道那里有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