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格斯家族在帝国是一个十分显耀的世袭家族。
第一代尼格斯是星际将军,与王族的关系也是十分的错综复杂,在上一届政变中选对了边才得以继续辉煌下去。
尼格斯家族的作风一向都是横行霸道,张牙舞爪,典型的恃宠而骄。
尽管许多人都对这个骄傲的家族多有怨言,却不敢轻易得罪它,因为在它的背后有爱迪莱德王爵这个靠山。
墨镜下,沈酒的眼神变得锐利,嘴脸挂着一丝冷酷的讥讽。
戴丽娜走过来拉起她的胳膊赶快往前走,装作是一对姐妹手挽手走在街上以此掩人耳目。
她留意四周,压低声音对沈酒说道:“别抬头,有星际干事过来了。”
头顶划过一艘蓝白红相间的飞行器。
老K用眼神在前面提醒她们两个。
七拐八弯,走进了一家偏僻的小店。
店的外观毫不起眼,买鞋烟酒类的杂货铺,店面老旧,装修廉价,和周围的气质很接近,这一条街上一看就是上星区人不会光顾的地方,随便往其他店里看一眼,十个里面有九个是地城人开的,属于那种低贱人种会光顾的地方。
老K一个人进去,让沈酒和戴丽娜在门口等他。
沈酒背靠在生锈的铁门边上,透过墨镜观察周围的状况,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大概是清晨的阳光实在太美好和煦,照在人身上显得十分懒洋洋。
她活在黑暗里太久了,都忘了被太阳照到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人。
昏昏沉沉,仿佛在梦里。
戴丽娜在抽烟,问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沈酒道:“找到杰克,把他带回来。然后……”再回来解决她自己的私事。
“我想到一个地方,干事发现失踪的儿童肯定会到基因库去查找孩子的……父母,查看是否有匹配的基因,这样一来,杰克的生父……”
哪怕是说出那两个字,戴丽娜都不自觉地舌尖颤抖,夹烟的手不安地抖动着,显现十分的焦虑。
杰克是被爱迪莱德带走的,她不能直接去找爱迪莱德。
但是跟踪另一个人可以。
“我们的时间不多,”沈酒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在这一段期间,无论我做什么事都有我的原因,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等我救出杰克之后,你们立刻离开。”
戴丽娜不可置信地问她:“那你呢?”
沈酒微微扬起头,阳光的碎金粉洒在她柔软的黑发间,徐徐涌现,使她整张肤色憔悴的脸色看起来多了一份梦幻的色彩。
她已经不再年轻青春,从眼角浅浅的鱼尾纹可以读出不太轻松的经历。
然而,当阳光沐浴在她周身之时,恍惚之间可以穿越层层金色的阳光,依稀想象她少女时期的恬静样子,美得该有多么动人心魄。
长久的沉默,令戴丽娜着实不安。
她悄悄走过去,触碰了下沈酒的左手,忍住心中糟糕的预感,哽咽道:“我知道我们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法理解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是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就像杰克说的,你是他的好朋友。”
墨镜挡住了沈酒的眼睛和大半张脸,叫人看不出她的变化。
含泪的戴丽娜格外的妩媚动人,若是其他男人看见了必定会因心动而想入非非。
沈酒的声音依旧平静:“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戴丽娜早已习惯沈酒的不近人情,因为了解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将自己冻在厚厚的冰层里不给任何人融化她的机会。
她这样子的性格,既是诱惑,也是致命伤。
两人继续陷入沉默。
没多久,老K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两样东西,交给她们两个,“在上星城随时都有人会找低等人的麻烦,所以我给你们两个找了一个合法的身份。戴上里面的隐形虹膜后,识别系统识别出来的是在上星城得到合法居住权的地城劳动者,布料工厂的女工,至少可以应付那些街上随时盘查的星际干事。需要留意的是,有些公共场所是禁止地城区人进入的。”
沈酒接过后,道:“谢了。”
老K看着她将隐形虹膜戴上,神情欲言又止,看上去比对方还要紧张。
他把沈酒拉到边上,好心提醒他:“你这张脸很危险,千万要小心。我打听到对克隆人的盘查还在进行中。”
人不是已经找到了吗,怎么还在找“她”?
爱迪莱德不会是这么处理事情不干净的人。
虽然心有疑惑,沈酒还是点点头,“知道了。”
老K偷偷看了一眼后面不远处的戴丽娜,凑近沈酒耳边说道:“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杰克根本不是干事带走的吧?”
沈酒面色淡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老K本想埋怨她几句,但是看着她这一副拒绝交流的表情,只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瘦弱的肩膀道:“早点结束回来,我还等着你陪我喝酒。”
目送老K的飞行器离开后,沈酒先让戴丽娜找一个落脚处,找杰克的事她会想办法。
戴丽娜神情犹豫地看着她,想问又不敢问。
沈酒掏出一个装满索金的钱袋子,对她交代道:“我去解决一点私人恩怨。”
也不等戴丽娜回应,她很快消失在人群密集的11区街上。
对于11区这个地方,沈酒并不陌生。
从她童年有记忆开始,她就住在11区附近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那是她流浪中的其中一个家,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七年前老K发现她的地方就在附近,一个废弃的垃圾处理站。
她曾像垃圾一样被丢在那里。
没想到命运又将她带了回来。
沈酒回到之前飞行器相撞的事故现场,附近围了不少在旁观看热闹的人群,她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里。
听旁边的人议论,好像是尼格斯家的飞行器先撞了人家,霸占着道路不走,还要求对方索赔。
看情况对方也不是好欺负的人,敢直面和尼格斯家的人发生冲突正面顶撞,从态度来看比尼格斯家的下人有礼貌多了,都闹到这个份上了还在讲道理。
来的干事被弄蒙了,似乎之前查过了另外一家的背景,来头不小,没有在明面上偏向尼格斯家,而是做和事佬给双方劝和。
唯独尼格斯家的下人不依不饶,仗着是帝国大家族出身,非要给另一家下马威。
沈酒跟其他旁观的人一样,看的津津有味。
她决定给这场好戏加点码。
这条街上的地势情况她早就观察的一清二楚,哪个地方有监控器,哪个地方是盲区,她都了然于心。
目前她站的位置正好是监控器拍不到的地方,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事件的中心时,她转动腕上的表盘。
随着时针的指针对准尼格斯家的飞行器时,一粒细小的微粒从表盘某个孔中发射出去,正好附着在飞行器的北极白熊图腾上。
做完这件事之后,沈酒转身从人群中悄无声息走出来。
头顶的阳光依旧如此灿烂,穿黑色皮衣的女人身材姣好,双腿修长,迈着悠闲的愉快步伐沐浴在久违的晨光之下。
飞行器在她身后轰然爆炸,仿佛一朵炸开的绚烂烟花。
飞行器瞬间变成无数碎片,人群奔散逃窜,乌烟瘴气,混乱成一团。
——莱尔娜·尼格斯,这份“礼物”就当作送给你过去的“照顾”。
……
从一块废墟拉开被绿色藤蔓重重掩盖的一道生锈铁门,瞳孔信息比对正确。
当门打开时,厚重的灰尘从门缝里落下来,落的一身都是灰尘,还有蜘蛛网盘结在各个角落,破败的不成样子。
沿着台阶一步步往下走,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飘荡着寂寞的回音。
这间屋子有太久没被人光顾了,里面的摆设依旧是从前的样子没变,一张床,一条沙发,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但是这里曾经是沈酒唯一的家,珍贵无比的庇佑所。
沈酒站在原地,几乎要等腿站麻了才肯向前移动一步。
她只是……从来没想过还能回来的一天。
她走到那张床边,把手伸进床板下面,摸索了一阵子,从下面摸出了一张掌心大小的老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七八岁大小,披散着长发,头发上别着一只红色格子的蝴蝶发夹,怀里抱着一只很旧的小熊布偶。
这是她以前唯一的照片——在离开了孤儿院被领养前拍的照片。
那是她曾经作为“人”的唯一证据。
——希然。
这是院长给她取的名字。
“她”还记得,那个克隆人竟然记得她的本名!
可是沈酒自己却快要忘了,已经太遥远,太遥远了……
克隆人的年纪应该是在她十八岁左右,或许更大一些,但是肯定没超过二十岁。
二十岁的“沈酒”,简直遥远极了。
沈酒捧着那张照片,在这间阴暗的地下密室里泣不成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流过眼泪了,在成为“战争机器”后,她几乎不再掉眼泪了。
当身体和大脑智能被提升到一定高度,作为人的基础情感会渐渐弱化,甚至消失,理智地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
现如今,她的各项机能在不断退化,不再是以前那个敏锐强大的“超人类”了,她会孤独,会有同情心,在看到杰克时会想起自己的孩子……
她能感觉到戴丽娜对杰克的母爱。
因为,她也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沈酒放纵了自己的眼泪,肆意哭过之后,累得躺在那张铺满灰尘的床上,她把老照片举过头顶。
……她的孩子,如果有机会活下来,会不会跟自己长得很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