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衣服被撕烂了,而这正合了人鱼的心意,沈酒剥掉内衣,套上了一条蓝色亮丝材质的连衣裙,在粼粼流动的蓝色海水中,这条闪现着碎碎点点光芒的裙子十分熨帖地贴在她身体上,勾勒出美丽诱人的曲线。
“你这里为什么会有一条人类女性的裙子?”
沈酒猜想会不会是上一个被它掳来的“夏哈卡”留下来的,这条裙子顿时间就变成了死人的遗物,让她觉得很不祥。
西斯欣赏着沈酒穿上这条裙子后的样子,那双蓝色锐利的细眸渐渐浮起更加幽深的占有意味,在听到沈酒问他这个问题,眼底却又闪现了一丝丝的哀愁。
这个微妙的情绪变化,被沈酒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条人鱼的感情似乎很丰富,除了会怒,会笑,也会哀伤。
人鱼在哀伤什么呢,是自己这个问题勾起了他伤心的往事了吗,沈酒越发好奇了:“这条裙子该不会是你上一个夏哈卡的吗?”
西斯很快地蹙了下眉头,“不是。”
“不是什么?”沈酒问。
西斯的目光落在沈酒身上的这条蓝色裙子,往事慢慢地回到了他的大脑里:他是一条对海水以外的世界充满好奇的人鱼,他喜欢浮到浅海边观察人类,他游历过无数的海洋和岛屿,曾在某颗星球上的海边,看见了一位穿着蓝色裙子的女人。
她站在岩石上,从白天等到日落,一直到天黑,都在那块岩石上一动不动。
她美的就像是一位精灵,日出之光,日落之光,星辰与大海,都在她那条蓝色的裙子上相继展现。然而那个女人的眼里却看不到这些美轮美奂的世间美景,她越来越绝望,也越来越悲伤。
黑夜与她的绝望一同落在海面上。
在不远处水里的西斯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坠落到海里,那个女人跳海了,穿着那条闪着光的蓝色裙子把自己义无反顾抛到了冰冷的海水里面。
那不是西斯第一次看见人类跳海自杀,他始终都是冷眼旁观看着,觉得甚是无趣而转身游走了。
但这一次,他冒着不惜暴露自己的风险,救下了她。
把女人推回到海滩上后,那个女人逐渐苏醒了过来,想要看清楚救自己的人是谁,然而她只看到了月光下海面上一划而过的发着光的蓝色鱼尾。
女人在黑夜中无声地离开了沙滩。
西斯再次返回到那里,看见了沙滩上有一样发光的东西在等待着自己,是那条美丽的蓝色裙子,裙子旁边,还有几个写在沙滩上被海水冲刷的稀稀拉拉的自己——“谢谢你……礼物……”
这是一段美丽的邂逅,却无关爱欲。
这条蓝色裙子承载着西斯身为人鱼第一次的醒悟,那是他生命中十分重要的转折点。他要把这条充满意义而神圣的裙子,献给他最重要的夏哈卡。
人鱼仰起脖子,静静地望着踩在岩石上面的沈酒,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法言喻的虔诚和痴迷,犹如在瞻仰他的神明,“你是我……唯一的……夏哈卡……”
“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你的夏哈卡?”
人鱼一脸笑眯眯:“这是……秘密……”
狡猾的人鱼。沈酒暗骂了句。
人鱼向她招了招手,将她从岩石上抱下来,帮助她骑到自己的后背上。
沈酒小小的脚掌踩在他的肩膀上,人鱼侧目看着她攀爬的动作,粉白色的脚趾头看上去可爱极了,小一号的人类在他这样庞大强壮的生物面前,一切都显得小巧玲珑,惹得他想要好好怜爱她。
西斯忍不住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的脚背,雌性香甜的气息充斥着他的鼻腔,令他再度凑近,继而舔了一舔她的脚趾头。
“喂你干什么!”
沈酒瞪了他一眼,白皙的脸上染上了淡淡地红晕。
“我带你……去母巢……”
人鱼继续笑眯眯,故意用尾巴拍了拍她因趴着的姿势而不自觉翘起的屁股,示意她坐稳一些,沈酒面红耳赤,用力地拍开那条讨厌的鱼尾。
被一条人鱼性骚扰,还有比这更疯狂的事情吗?
母巢,比沈酒想象中的还要神秘。
这已经不是在海底了,而是在另一片大陆了。
不,这里是欧米伽星球的地心区域,西斯游动的速度让她以为去的不远,可是他带她已经穿越了海洋层,浮上了一片可以看见红光的水域。
当他们从水域里冒出头的那一瞬间,沈酒不敢置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数不清的人鱼聚集在头顶上方,被包围在淡红色的光芒里。
那些不知道是光还是液体,所有的人鱼都浮在半空中。
它们围绕在一棵没有树干的圆形巨树周围。
那棵巨树看上去就像是一颗大脑,从内部最深处散发出更深的红光来,而在这个大脑的周围,散发出了无数条“神经”一样的支管,那些类似神经的支管末端都连接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类少女。
那些少女都闭着眼睛,失去了所有意识,母巢的神经穿透她们后颈脊柱,把她们束缚在了大脑周围,她们仿佛成了这棵树上甜蜜熟透的果实,下面一众人鱼且都是雄性人鱼围绕在这些少女周围,虔诚地等待着仪式结束,摘取她们。
沈酒大致数了下这些少女的人数,大约有一百个,而那些雄性人鱼,不止一百个,数量是他们的三倍不止。
所以,不是一只人鱼一个祭品,而是几只人鱼共享一位少女祭品?
沈酒深呼吸了一口气,极力压制着着把血液里沸腾起来的杀意,转过目光去问西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不知是被水弄湿的,还是因为情绪激动而逼出了泪水。
“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每一个音节,都重重的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
她的泪水是为了那些被当做祭品的可怜少女们而流,并非是她有多么仁慈善良,而是身为一位人类女性,她的身体里潜藏着一种叫做命运同共体的同理心,看到自己的同类被一群怪物侵略占有,糟蹋侮辱,很自然地会被激发出无限的恨意。
她眼神冰冷地看着西斯,没有了任何玩笑的性质,他也承受着来一部分自她的恨意和杀意。
西斯抬起手指,靠近她的脸颊,抹掉她流下来的一颗眼泪,那颗眼泪滚落到他手指之间连着的蹼膜上,被渐渐吸收进了他的体内。
沈酒躲避开他的触碰,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厌恶任何人的触碰。
“它们在与它们的夏哈卡通过母巢进行交流……每只在发情期中的雄性人鱼可以获得一次交配机会……得到匹配后,就会进入到交配仪式,交配持续到夏哈卡体内孕育出胚胎卵…………然后那些夏哈卡就会生下幼体人鱼……”
西斯很难得地说出了很长的一段话。
沈酒逐渐瞪大盛满愤怒和难过的双眼:“她们生下幼体人鱼后呢?”
西斯缓缓低下头去,幽蓝色的眸子里徜徉着一股浓烈的愧疚和悲伤,低沉沙哑道:“她们的任务结束……枯萎死去……”
这就是被选中的少女们的命运?
一生下来背负着被诅咒的厄运,怀着对神明的忠诚,跪在圣所里向祭司和他们的神明忏悔,然后时间一到,就被送到母巢里成为人鱼的生育工具,直至死去,都不知道真相,都无法看清这一世的谎言,仍然对信奉的神明虔诚无比。
还有比这更恐怖的地狱吗?
沈酒咬破了自己的唇瓣,尝到了嘴里溢出来的血腥滋味。
她看着母巢里那些生死不明的少女,卡芮茜就在其中,她就在那里,那个为伊莉雅编织贝壳手串、给伊莉雅给他们带去快乐的乐观开朗的女孩子,就在这些即将成为人鱼生育工具的“祭品”里面。
沈酒松开了嘴唇,在唇瓣上留下了一道咬破的口子,西斯眯起心疼的细眸,向着她俯下身去,要为她疗治这道小到不能再小的伤口。
然而,当他走过去时,看见了那道伤口在他眼里立即愈合了,仿佛并不存在一样,他眼神变得十分复杂地看着沈酒。
沈酒的喉咙好像被堵住了似的,很艰难地开口问他:“你们和欧米伽人做这项交易有多久了?”
西斯不舍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喉咙,如同在安抚着自己的幼兽,“三十年一次……我们……人鱼很难繁育后代……无法离开母巢繁殖……需要优质的雌性……欧米伽人愿意这么做……换取在这颗星球的存活……”
沈酒当即嗤笑了一声。
为了星球的和平,无数无辜的女孩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欧米伽人和人鱼交易的筹码。
欧米伽人第一批殖民者用她们的生命和她们家人的命运,为了换取所谓的和平,跟人鱼做下这么耻辱不堪的协议,难怪要通过绝对忠诚的宗教信仰来控制民众,美化邪恶的海神,美化欧米伽统治者的邪恶统治。
这颗在星际联邦看上去最与世无争、最友好善良的星球,藏着一个如此肮脏不堪的秘密。
沈酒冷冷地看着身边的人鱼:“你为什么不选择跟他们一样参与交配繁殖的仪式?雄性人鱼交配的机会很可贵不是吗?”
西斯加紧眉宇,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我不喜欢这样的繁殖方式……很丑陋……”
沈酒的语气十分的咄咄逼人:“那你袭击了我,把我带到你的巢穴里,强迫我和你交配,就不丑陋了吗?”
“夏哈卡……”西斯眼底闪现一抹痛苦。
“我叫沈酒。我不想成为你的夏哈卡。”沈酒看了眼母巢上恐怖至极的场面,不忍再看第二眼,咬紧后槽牙道:“尤其是这种形式的夏哈卡,让我作呕。”
人鱼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明明那么高大强壮,情绪低落的样子却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楚楚可怜的大宠物,“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
沈酒睁大眼睛。
西斯微微勾起唇角,指尖撩开她的湿发,抚摸过她红红的眼角:“我去过除了这颗星球以外的许多海域……寻找你的信号……时远时近……你消失了很久……我一直无法听到你的声音……直到你来到了这里……我一直在看着你……”
沈酒的认知又被颠覆了,“不可能。你怎么能离开欧米伽星球,游去其他的星球海域?”
西斯贴到她耳边,揉揉着她可爱十足的耳垂,神秘地说道:“人鱼可以到达任何有水的地方……我们……有一道门……进入那里……我就能去你身边了……”
来自海底深处的幽沉低缓的话语,似命运的召唤,吞没了沈酒慌乱的身体,在灵魂深处,不可思议地泛起一丝细微的苦涩。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哭泣,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么难过的念头,难过的令她无端落泪。
滴答,滴答。
两滴泪珠坠入了水里,荡开去一圈圈的细微涟漪。
沈酒的手攀上人鱼的肩膀,迷茫而困惑地望着他,望着他似曾相识的那双蓝色眼睛:“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会找我呢?”
美丽的人鱼朝着她扬起的脸庞吻下来:“有一个人使我爱你。”
“谁?”
答案封在了缠绵交换的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