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医生见她吓得面无血色,忙安抚:
“你别紧张,可以确定是骨折,但还不确定是撕脱性骨折还是撕裂性骨折,在舟状骨的位置,那一块儿结构比较复杂,如果撕裂性就有点儿麻烦,核磁更清楚,我看看骨头有没有裂,如果裂的话裂到什么程度,有没有细小的碎片。”
辅导员看了眼脸色更加透明的季月欢,有点儿无奈,“医生,你这还不如不说。”
医生摸了摸鼻子,“那我也得实话实说啊。”
做完核磁,医生看了结果后松了一口气,“还行,撕脱性骨折,骨头碎片也没有,不是太严重,做个手术就好了。”
季月欢怔怔地抬头,“手……术?”
医生还以为她是害怕,摆摆手,“很简单的小手术,别怕。”
倒是辅导员知道点儿季月欢家里的情况,想了想,问医生,“那,这个手术费用?”
“她有大学生医保的吧?报销下来也就八千左右。”
季月欢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一下就紧了,裤子被揪起,她眼里雾气升腾,红着一双眼,但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
“医生,可以不手术吗?我可以接受保守治疗的,恢复慢点儿没关系……”
医生皱起眉,“你这个不是保守治疗的问题啊姑娘,舟状骨的位置恢复起来很麻烦的,不手术的话就得打石膏,但石膏的固定效果很有限,你们年轻人爱折腾我知道的,到时候你乱动导致恢复过程中错位的话,你这儿的骨头……”
医生比划了一下她脚背的位置,“会慢慢地塌下去,那会儿等你再想手术,就不是现在八千块能解决的事情了,到时候手术难度高,风险也高,能不能完全恢复也难说的。你看你这么漂亮一姑娘,总不希望自己以后成个跛子吧?”
“可我……我没有那么多钱……”她说这话的时候情绪近乎崩溃,一直强忍的泪水也吧嗒吧嗒往下掉。
医生愣住了,转头看向辅导员,“这……八千块不算多吧?”
辅导员叹了一口气,“她家里情况比较特殊。”
他想了想,跟医生眼神示意先出去一趟,也没出去多久,没一会儿便回来。
季月欢还在哭,医生坐在一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场面一度尴尬。
辅导员在季月欢跟前蹲下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
“我刚刚跟教务处那边打了电话,把你的情况反映了一下,你本身成绩优秀,学校那边也比较重视,教务处的意思是,你反正在这一期院长奖学金的名单上,那边可以作主,先把钱拨给你,这一期是六千,还差两千的话学校这边以贫困补助的名义拨付给你,不用还,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安心手术,啊?”
季月欢擦了擦眼泪,却越擦越多,她有些哽咽着点头,“好,谢谢、谢谢老师。”
知道问题解决了,医生也松了一口气。
“好了,去办个住院手续吧,顺便通知一下家长,手术要家属签字的。”
季月欢又一下僵住了,她这下连哭都忘了,急道:
“医生,我、我可以自己签字吗?我保证,不管出现任何问题我都自己承担!”
“这不行不行!”
医生连忙摇头:
“你这话不知道多少病人说过,术前说得好好的,回头真要出现什么并发症,各种三姑六婆全找上来要医院赔偿,开口就是‘啊我们家属都不知道这回事,都没签字的,你怎么就给她做手术了?现在出意外了吧,你们医院你们医生必须负全责’,这样的例子我们可见太多了,更别说你现在还是个大学生,更做不得数了,出点事打起官司来我们必输的。”
辅导员闻言皱起眉,“不是说只是小手术,没有多大的风险?”
“那您这话说得,风险不大也不等于没有风险,这谁敢打包票?而且个人体质不一样,那有的人再小的手术因为体质特殊也会引发一系列并发症,这谁说得准?只有事先说清楚,征得家长同意了,我们才会手术,咱也不是说逃避责任啊,这是一个知情同意权的问题,可不能瞎搞的。
再说就签个字多大点儿事儿?知情同意又不是免责声明,签好了回头真要有并发症了咱该治疗治疗,也省得因为一些个没必要的纠纷耽误啊。你是班主任是吧?她家长要不方便的话,你帮她签也行啊。”
“唐老师……”
迎着季月欢期盼的目光,辅导员有些讪讪,“这……这我要是签了回头出问题她家里人不得找我啊,我有老婆孩子呢,我老婆要知道了,不得当场跟我离婚……”
医生摊手,“呐,你都不敢签我们医院哪儿敢让她自己签了就给她手术啊,你还是联系下她的家长吧。”
辅导员点点头,刚要掏手机,就被季月欢抓住了手,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哽咽着不停摇头:
“不行,不行!唐老师,这件事不能告诉我爷……我爸,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七十几岁的人,他受不得这个刺激的,而且我家很远,特别远,他一个人也不可能赶过来给我签字的……”
医生一听“嚯”了一声,“你才几岁啊,你爸怎么就这把年纪了?你是老来子?”
季月欢摇头不说话,只是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辅导员。
辅导员叹了口气,“那我问问你室友,看看她们有没有谁愿意帮你签字?”
“……好。”
祁曜君分明看到,季月欢在说这个好字的时候,眼中的光芒暗淡得很。
她是知道的吧,知道那几个女人表面跟她亲近,实际两面三刀,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说了好,大概心里还存着一分微弱的希望。
但她注定是要失望的。
没有人愿意签字。
曲千千甚至听到她骨折的时候吓了一跳,自顾自就开始推卸责任:
“呀,怎么会这么严重?都怪昨天下雨,实验楼那边楼道很滑,月欢又穿了高跟鞋,可能当时在打电话没注意吧,防水台踩空就跌下去了,我当时伸手了,但没能拉住她,她没有怪我吧?”
最后一句明显是试探,想知道季月欢有没有把她给抖出来。
辅导员闻言眉心皱起,却只说,“下雨天怎么能穿高跟鞋呢?这不是胡闹吗?”
“哎呀您也知道,月欢家境不好嘛,她的鞋就那几双,还都是那种布鞋,雨天特别容易进水还容易弄脏,也就高跟鞋好一点啦,那鞋还是去年参加社团表演那边给配的呢。”
辅导员叹了一口气,“行,我知道了,那她这个手术,你……”
“我不行的老师!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签呢?我家庭情况也一般呢,回头她要是出什么事,她家里人找上我,我爸不得打死我?”
辅导员沉默了一会儿,也只能说声他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
重新走进诊室,他看着季月欢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偏偏就差最后一步,这叫什么事啊?
季月欢看他的表情已经明白了什么,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关系的老师,大不了我……”
“欢姐!欢姐!呼!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我、我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不要紧吧?”
祁曜君看着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生跑进来,他来的路上应该特别急,这会儿一边撑着膝盖喘气,一边担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