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双拳紧握,然后又松开,胸膛如泄气一样。
“陆卿家,以后不要跟人这样说话,会倒霉的,朕可护不住你,怎么能弹劾自己岳父呢。”
“陛下,您还是仁慈,微臣教您一招,治一治这群恶毒的混蛋。”
陆天明说完不等皇帝回答,把那封奏折翻过来,背面画了个表格,拿炭笔写了几个字。
“陛下,所有奏折均有起始时间、结束时间、涉及地点、人物、过程、结果、再加上启奏人,原因概述,意欲何为…奏折就是这些事,通政司每天把奏折分类填表,过滤掉那些马屁和华而不实的辞藻,司礼监、内阁在后边标注意见。
最后到您手里,就算是一百封也是一张纸,不过一顿饭的功夫,陛下乃大明天子,何须事事亲为,朝臣越夸赞您勤快,越居心叵测,妄图把皇帝捆缚在奏折中,还是那句话,忒恶毒。”
崇祯把他的表拿起来看了半天,放到桌上,把批示过的奏折大概重新翻了一遍,拿炭笔很快自己就填了一半。
再转回没有批示过的奏折,他又卡住了,过一会尴尬抬头,“怎么做到的一眼一页?”
陆天明舔舔嘴唇,拿一封奏折展开,“陛下,这是个水磨功夫,奏折第一页,一般都是废话,不是在说天色,就是在说天下大势,第二页才说遇到何事、何困难,接下来洋洋洒洒多少字,均是摊开扯淡,中间不知第几页,朝臣会说建议怎么样,又是洋洋洒洒扯淡,最后一页,他才会说建议的结论,最好怎么样…
至于第二页和后面几页怎么一眼确认内容,是一种归类总结的阅读理解能力,这就是找规律、找重点。如同科举考试一样,您得找刚才微臣说的那几个要点,时间地点人物关键词…”
宋裕本到乾清殿很久了,看到了一个奇景,亲军千户在教导皇帝如何批示奏折,好像还在教导如何使用玉玺。
他一直在外面的玉阶前等候,看到陆天明好似又拿起腰牌说事,感觉事情办完了,才让禁卫去把周延儒叫过来,就说皇帝遇到了难堪之事,不得声张。
周延儒来的倒是挺快,他也顺利入殿,但两人看到他都没有说话,首辅大人忍着性子听了一会,头发都竖起来了。
沃日,皇帝要为难臣子了,通政司、内阁、司礼监需要加人,加很多人,让你们上奏,自己折磨自己去吧。
等听第二封奏折,他眼神大亮。
听到讲第三封,忍不住到旁边看起来…
两个年轻人把奏折涂改的一塌糊涂,但他们越来越快,本来晚上该处理完的奏折,快下值的时候,皇帝批完了。
如同小学生做题一样,他自己总结了一页纸。
拿起纸回味了一遍,崇祯起身在地下转转腰,说不出的轻松,“周卿家,这算是读书的本事吗?”
“回陛下,文牍力士的轮值功夫虽然取巧,但很有效,内阁六部若如此办事,再也不用轮值了,政务也不会积压。”
陆天明歪歪脖子,毫不客气回道,“周大人放的轻巧屁,政务积压与奏折批示快慢有什么关系,推卸责任。”
周延儒很敞亮,一挥手道,“老夫不想和你说话。”
皇帝哈哈一笑,“其实朕可以减少奏折的纸,每本奏折只提供两页。”
“不可以!”周延儒和陆天明同时拒绝,互相看一眼,都闭嘴了。
“陆卿家说说。”
“陛下,堵不如疏,让他们写,让他们洋洋洒洒的写,通政司、内阁、司礼监会教他如何做人。听说新科进士在翰林院、行人司观政,这下有活了,以后新科进士都得去通政司感受一下言路通畅的盛世。”
周延儒翻了个白眼,“陛下,奏折多少页为定式,朝廷是为了让朝臣向君父叙述更多的事,确保言路敞开。”
崇祯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刚好看到宋裕本在三人说话的时候,进殿挪到御桌前把腰牌拿走了。
“陆卿家,你刚才说自己弹劾大都督张之极残害同僚是吧?”
“是,微臣人证物证齐全,苦主就是微臣自己。”
“很好,证据确凿。禁卫何在?!”
宋裕本立刻躬身,“微臣禁卫提督宋裕本听令。”
“后军都督府大都督张之极,残害同僚属实,缉拿归案,送皇城内东厂关押。”
陆天明再躬身,“微臣还弹劾禁卫提督,玩忽职守,门禁松弛,一个没有腰牌的人,可以私自进入禁宫。”
“准了,朕亲眼所见,一起关押皇城内东厂。”
宋裕本再领命,“是,微臣立刻缉拿。”
他离开之后,崇祯略微笑笑,“朕还是很好奇,你从哪里捡到的腰牌?”
“回陛下,微臣真是城北捡到,准确的说,是大兴县衙仪门台阶下。”
“西宁侯掺和别人家事?”
“是啊,西宁侯掺和国公府家事,强迫千户称呼他表叔,大动干戈,两人又是平手,宋裕本恼怒之下丢了腰牌,被微臣捡到了。”
皇帝和周延儒忍着笑意,下值半个时辰皇城就关城门了,周延儒躬身告退,崇祯立刻说道,“周卿家,朕不会下旨,但以后送到乾清殿的奏折必须有…序表。司礼监同样如此。”
“微臣领旨,内阁可能需要几名跑堂官。”
“卿家自己决定,每位阁臣都可以自己挑选,新科进士的确还在观政,至少今年不缺人。”
周延儒离开后,崇祯立刻换了一副冷脸,内容更是与表格无关,“借着奏折之事向朕密奏奸细,故意等周延儒,需要这么小心吗?”
“谨慎点好,吴惟华案太草率了,微臣吃一堑,总得长一智。”
“好吧,敢拿朕玉玺的只有你一人,朕可以配合,也可以给你几张玉玺大印,但你得明白,办砸了朕不会护着你,办好了也是别人分润功劳,朕也不会给你多大的官。”
“这是微臣的荣幸。”
崇祯深吸一口气,有点紧张,“真有几百万两?”
“微臣认为现银不会少于五百万两,至少能建立一支真正的强军。”
陆天明收拢银子有先例,崇祯自然信了,整整多出一年税赋,让皇帝非常激动,握拳挥手,语调都混乱了。
“行了,朕全力配合你,不需要来密奏,朕等你好消息。宋裕本早来了,好像他知道你在做什么。”
“微臣和宋裕本打架之前说过,庆幸自己是张家的女婿,否则一定惨死,大明官员因为同科、同乡、同党的关系,大案一出血流滚滚,武勋拥有世诰,必须微臣来沾血,必须武勋自己来沾血,他们要立威,微臣要尽忠,陛下要除佞,不管牵连多少人,都不能让别人知晓,我做,您看,别开口,以免被人利用。”
崇祯再次深吸一口气,“陆卿家,你是真的敢说啊,说朕愚笨,现在又让朕闭嘴。”
“哦,微臣万死,那换个词,讷于言、敏于行,沉默是金?”
崇祯脸色一顿,脸有愠怒,很失礼抬腿踹了一脚,冷冷一挥手,“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