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寒食,谁家哭?
牛首山中,四仙君依次跪伏藤木铺就的二层阁楼上,屏气凝神。
一阵风过,带起水雾掩入竹帘门内,落在藤木榻上,滴滴答答,筛成零落的碎玉。
榻上牛老耄气息奄奄,双目含怜落在榻边跪着的人儿身上。
“遵我遗命,自今往后永不可爱上九重天上之人。若有半分违逆,堕入蛮荒永生永世!”
牛老耄一向和蔼温柔,对她那是从未大声过一句。
今日弥留之际却威严肃穆。
望舒跪伏榻前,双眸含雾顺应着点头:“牛老伯你还会回来吗?他们说神仙跟凡人一样,生生死死不过是个轮回。你这次去了何时回来呢?”
牛老耄虽含笑,面色却孱弱苍白:“乖,你要听话我就能回来。你想我回来吗?”
望舒噙泪:“我听话,我一定会听话,所以牛老伯你也一定要回来呀!”
雨水嘀嗒转瞬成瓢泼,溅在竹木之上,掩盖住牛老耄微弱的气息。灵力高强之人也才勉强听清他弥留的最后一句:“梅兰竹菊,你们四人誓死守护少君主,必不叫她重蹈覆辙…”
“老山君!”梅杉跪在榻前,望着榻上人血色褪尽的脸,终是没忍住凄然泫泣。
雾气氤氲的一股细流像藤蔓一样缠绕上牛老耄周身。逐渐变成一道白色华光覆盖上他的头手依次到脚。
最后模糊在他溃散的瞳孔,收拢,消失了不见。
牛老耄就这样平白无故消失无踪。像朝起的阳傍晚的夕。
梅杉,兰禾,竹斛,菊亥…神色悲哀,默守跪拜十日,滴水未进。
十日后,梅杉搂着气息微弱像猫儿一样的望舒,来到雨后清新的后山,立了块碑。
碑中刻着“牛首山先山君之碑。”
“自今日起,你便是少君主,牛首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方山养十方精灵,少君主还需肩负责任,承担起照顾他们的使命。”
“大师兄,我饿了。”小小的望舒也陪跪了整整十日,早已饥肠辘辘像个泄气的皮球,躺在牛老耄坟前,没有一丝生机。
“上天要委其重任,必须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梅杉叹了口气。
“再饿下去,我也要驾鹤西去。梅杉师兄,牛老伯生前是不是还说了一句什么话?”望舒幽怨一瞥,牛老耄弥留之际,似乎对大家说了一句什么话。奈何雨声太大,她修为太低,故而并未听见。
梅杉目光沉沉看向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
望舒自给自足吃饱后爬到一旁凉亭上,衔了根草,观赏起初夜不太明亮的星星。
自牛老耄去后,这牛首山更加死气沉沉,梅兰竹菊四人除了看管她督促她鞭策她…也不干其它人事儿。
她就盼啊盼啊,盼望来点什么新鲜的刺激的事儿。
终于,这日深夜,她把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界头头,魔尊给盼了来。
云头那边似乎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紧跟着像一粒小星似的东西坠落后山,泯灭不见。
“流星?”望舒来了精神登时往后山飞去,漆黑的山头,除了湿答答青草,只有几声鸟回声。
她提着夜明灯,低着头地毯式搜查,不信邪的她终于在天亮之际找到了个…可疑的白鸟?
“昨夜明明看见流星,怎么会是只被冻死的冰鸟?真晦气!”
望舒把鸟儿随手丢了,接着埋头苦找。在她地毯式搜查了三遍的情况下,不信邪的又想起那只鸟儿。
遂,这次她重新捡起了它。
“难道真的是你?”
可怜鸟了没了气息,望舒拎着鸟儿跑回牛老耄坟旁,又刨了个小土坑,提溜着小冰疙瘩正打算放进去之际忽然停住。
“这么热的天,你是怎么结的冰?难道走火入魔?”
是以牛老耄常苦口婆心道:“当了山君就要守护好精灵,这是咱们的使命,也是咱们的福报!”
望舒决心救一救它的小命。
不会,一杯盛满滚烫开水的葫芦瓢端来,望舒捏着那冰疙瘩尾巴丢了进去。
‘咕噜咕噜’,葫芦瓢里头冒了几个泡泡。望舒欣喜不已,忙又要将冰疙瘩抓起,谁知茶水滚烫,她一个没拿稳,那湿漉漉的白鸟掉在泥土地上。又‘咕噜噜’翻了几个跟头,变成黑鸟。
“咦,真恶心。算了,我牛首山精灵那么多,少一个也没人发现。”望舒抬脚一踢,精准将黑鸟踹进小土坑里,随手用泥土给覆盖了住。
雨后泥土,黏黏搭搭,又怕不踏实,她还在小土坑上面用力踩了几脚才安心回去。
修炼,休息。
两日后的一个夜里,她忽然做梦梦到那只黑鸟变成牛老耄。
牛老耄悲痛怒斥着她:“我想方设法回家,丫头你为何不救我?”
她不解。
梦醒,她恍然大悟,那只黑鸟极有可能就是牛老耄的转世投胎。
这下她真慌了,忙赶跑去小土坑旁,心下颤抖踌躇片刻后下定决心,救吧!于是她闭着眼睛把土坑扒拉开。
黑鸟…准确来说黑尸骨有些腐烂,发臭。
“牛老伯啊…你,你别气馁,我这就救你回家!”
一会,臭鸟被扔一大木桶里,颠来倒去翻来覆去来来回回冲洗了十几遍山泉水。可鸟头依旧耷拉着,像被掰断的枯枝,毫无生机可言。
望舒仰天长叹,想到牛老伯生前最是疼她,终下定决心,她决意以内丹换他的命。
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等牛老伯醒了肯定会加倍对她好,那她以后轻则衣食无忧,重则可为所欲为…划算呐!
炽热的火珠从她的心脉涌出喉咙,最后落在掌心,再小心翼翼进入死鸟腹中。
不大的鸟,肚子被丹元撑的鼓鼓。
她等了一会,酣意袭来,困乏的搂着它沉沉睡下。
不一会,只见那死鸟竟然颤了一下,紧跟着白褐色眼皮惺忪撑开,一双疲乏眼瞳漠然环顾四周。
最终双眸霭色沉沉落在身旁少女身上。
少女气息羸弱,脸色苍白,若不是挨着它的鼻息,勉强能听到些微弱的气息,简直就像个死人。
疼…
胸口巨疼…
佛孤摇身一变成人,抚摸着胸口,感受着疼痛来源,才知道自己体内被塞了旁人丹元。
他从不是心善之人,也几乎从不行心善之事。
看着少女渐弱气息,也只是漠然回首,径直离去。只是才踏出几步远,他便感觉气息不稳。
似乎丹元在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