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景明看着黑漆漆、静悄悄的侧房,眉毛不自觉的蹙起。
他转头问身后的侍卫:“林星火人呢?”
侍卫已经没有了前两日的恐慌,甚至开始逐渐习惯付景明这种反常,他淡定自若的回道:“林公子说有巡查的活计,往后花园去了。”
付景明转身往后花园走去。他有种预感,林星火应当是去了第一次同他相见的地方。
也是奇怪。
林星火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卧着绝不坐着的脾性。自从付景明和他说只用负责自己身边的活计,林星火就再没去过后院了,今天怎么忽然积极主动了。
积极主动的咸鱼此时正在兔笼边给缩在角落的兔子做思想教育,即使那只兔子看起来只想回到他的怀抱。
“阿秃啊,虽然你现在没有毛了,但是你有红马甲啊。不要害羞,去和小伙伴一起玩。”林星火将手中的菜叶子扔的远了些,企图用食物勾引那只无毛兔融入族群。
勾引的目的达到了,四散在各处的兔子在食物周围围成了毛茸茸的一圈。至于融入……阿秃表示,愚蠢的野蛮兔,那是我吃腻的东西,我要和主人贴贴。
美人与软绵的小动物,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养眼……如果能把画面中那个嘤嘤怪叫的无毛动物去掉就好了。
付景明一想到那个动物是自己送给林星火解闷,林星火还很喜欢,他就觉得心梗,总觉的自己构建了一出美女与野兽的戏码。
“星火,你怎么在这?”付景明抬手掸掉林星火袖口的木屑,没有多问。
东宫的木工活有专人负责,这只能说明林星火有些做手工的兴趣爱好。毕竟东宫的管事还不至于没眼色到让林星火去做那些事。
“没什么。”林星火向后退了两步,和付景明拉开距离,他转头看向那只兔子,眼中流露出些许怜悯,“只是看阿秃每天孤零零的,有些可怜。”
尴尬的对话让空气有一瞬的凝结。
林星火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是付景明送自己的礼物,对阿秃的悲悯听着有些像是对付景明的怪罪。
“宫里的事忙完了,整理东宫还需要你帮忙看着些。”好在付景明来找林星火是有正事的,他话锋一转,打破了这糟糕的气氛。
“我?”点了点自己的鼻尖,难以置信,“我不懂这个,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都是阿娘负责的。”
提到林夫人,这个话题就说不下去了,林星火压下心头的苦闷,将话题转到别的方向:“再说……我这一路走来,也没看见什么人啊。”
林星火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发颤,他本以为付景明听不出来,付景明却在他后背拍了拍,似是在安抚。
“没事,你在旁边看着就行,这些事总要学着做的。”付景明转头对顺宁吩咐道,“去鸣钟。”
林星火脚步一顿。
付景明这话奇怪的很。
学着做?我为什么要学这些?
这些事以后会有太子妃去做,再不济还有府上的管家和姬妾。东宫的管事向来都是家生奴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的。姬妾的话……
林星火脑中忽然冒出个离奇的念头。
付景明打算娶我过门???
开什么玩笑,且不说我的寿命、身份,但是男儿身这一条便是不成的。
大晋确实民风开放,好南风的也不在少数,甚至有男子做到贵妃的例子。但这官宦大族向来是不会娶男子做正妻的,能抬个平妻已是难得。
林星火也从没想过要嫁人,为了不一定能享到的荣华富贵,和那些男子女子在后宫苦斗一生……怎么想都是亏本的买卖。与其这样,不如回家种红薯。
东宫议事的钟过了许久才响起。
钟声停下不久,顺宁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付景明语气不好,脸色也难看的厉害。
“不怪殿下生气,奴才也看不下去了。”顺宁一反常态的疾言厉色,“这东宫的人都不知道哪去了,奴才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负责的人,只得自己跑了一趟。到地方一看,那钟上都快被青苔爬满了,这才晚了。”
顺宁“咚”的一声跪到地上:“是奴才管理王府不力,还请殿下降罪。”
付景明任由林星火将顺宁扶起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按府上的规矩,鸣钟后多久要到正厅?”
“一刻钟。”
“那就看看,这一刻钟到底能来多少人。”付景明看着空洞洞的门口,又补了一句,“到时间还没来的,全都给孤打出去。”
东宫的下人许久没听见议事的钟声了,今天这钟突然响了,还是在这样诡异的时辰,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老实些的下人整好衣服,慌慌张张的往正厅赶,多数则是随意套件外套,一步三摇。
一群人稀稀拉拉的进到院中,在看见廊下坐着的人时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他们慌慌张张的整理衣物,跪到地上头也不敢抬。
太子殿下是从来不过问东宫这些事情的,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放在墙角的香燃尽,顺宁对守在门口的侍卫喝道:“时间到了,关门!”
付景明一眼扫过去,下面跪着的人明显不够,也就三分之二的样子。他挑起一撮头发,随意的玩弄着:“钱管事,府上的规矩你也知道,现在没到的……都打出去吧。”
跪在下面的人瞬间抖得更厉害了,最前面的钱管事忙慌慌张张的应声:“是是是。”
付景明站起身,围着这群人转了两圈,他随手点了几个人,冷哼一声:“搜他们的身。”
站在一边的侍卫立刻上前,将那几人按住。
这些侍卫都是付景明的亲信,干这种搜身的活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他们很快便从那几人身上掏出了骰子、银票,还从那个相貌最老实的人口袋中勾出一个镶金凤的簪子。
付景明从托盘中将簪子拿起来,对着灯仔细看了看,手不住的颤抖。
他将簪子小心的放回托盘,冷冷的看向已经跪瘫成一团的人:“胆子大了,孤母后的东西也敢拿出来赌?抬起他的头,孤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那人将头埋得更低,整个人抖得像筛子一般。即便如此,他也拗不过侍卫,被拽着头发强行提了起来。
“王四七,王管事?”付景明先是一怔,然后声音更冷,“母后怎么就信了你们这么一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王四七是先皇后的家生奴才,后来娶了先皇后的大宫女,主要负责府库上的事。因着先皇后信任他,付景明也从未怀疑过他的忠心。没想到今天只是随便一查,便查到了他身上。
趁着付景明转过身的机会,王四七给钱管事使了两个眼色。
钱管事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王四七冷哼一声,用手比了个四。
钱管事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扭曲。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压下去什么,又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他向付景明的方向跪爬两步,开口求道:“王四七是府里的老人了,求殿下放他一马。”
“放他一马?”付景明将簪子妥帖的放进顺宁拿来的盒子中,方才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钱管事,声音冷的刺骨,“老钱,先顾着自己吧。东宫被你治成这样了,你觉得孤还能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