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火已经在主帐前转了三四个圈了。
他知道不应该来跑这一趟,也知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他想要让留乐康一命的要求有些不合情理。就算林星火对兵法一窍不通,但话本中那些要留敌人活口,最后成全了别人名声的故事他也看过不少。
赵子龙就算再能打,没有曹操那句“只要活子龙,不要死赵云”,他也不可能在长坂坡杀个七进七出。
就在林星火转到第四个圈的时候,他求情的对象乐尚书,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将他拦住了。
乐尚书态度恭敬的冲他拱拱手:“林公子。”
林星火愣了一瞬,赶忙还礼。
这些老头子的态度他清楚的很,在这群老头的眼中,他和付景明的关系是上不得台面的。现在他立了功,这帮老头一点都不觉得付景明会把他抬成正妃,反而认为两人会因此隔阂更甚,最后只能是一拍两散。
越是古板的人,越是这样想,就以这位乐尚书尤甚。平时见他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今天这么客气到真是让林星火受宠若惊。
“老朽谢公子好心,只是逆子的事情便不用公子操心了。那东西多行不义必自毙,贤王殿下若是碰上了,能活捉自然最好。若是死了……”乐尚书向永定城墙看了眼,沉沉的叹了声,“也是老朽管教无方,是那逆子命该如此。”
“那大人来是为了……”
“自然不是为了这个。”乐尚书掀开主帐的帘子,冲沙盘后的付景明一拱手,“见过贤王殿下,老朽知殿下正在攻城的事发愁,特来为殿下献策。”
“大人大义。”付景明将乐尚书扶起来,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两天付景明正在重新安排军需粮草的部署,但这些调整都没有通知乐尚书。这些事往好听了说,是付景明心疼乐尚书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但实际上就是信不过他,夺了他的权。
乐尚书围着沙盘转了一圈,手指在永定的城墙上轻轻抚过,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怀念,细看之下还带了些忧伤。
“这永定的城防是老朽十几年前设计的,那时康儿还是个好孩子,老朽为了锻炼他,也为了给他铺路,特地将督工的职权交给他。那孩子也算是尽心尽力,这城墙修的也算是坚固。”
付景明越听眉毛皱的越紧,最后已经快打成死扣了。
说好的来给他排忧解难呢,说了半天,就得出个城墙坚固的结论?
“但是。”乐尚书又围着沙盘转了圈,最后停在了一个边角位置,他在那个角上用力点了点,力度大的几乎要把地图戳破,“这里是最后建好的。那段日子老朽被别的事情分去了精力,便将这工程全交给那畜生去打理。那畜生也不知受了谁的挑唆,将原本半个月的工期缩到了五天,似乎还克扣了工人的银两。等到老朽发现时,工部已经验收过了,老朽也是一时糊涂,就这样草草了事了。”
付景明看看乐尚书指出的那处角落,计算了下攻城炮的距离,暗暗点了点头。
如果乐尚书说的是真的,那这永安城恐怕也安不了多久了。
“那就让韩子佩带一队人去试上一试。”付景明轻轻拂了拂那处城墙,嘴角微微上扬。
乐尚书行过礼便要退出去,但走到门口却又定住,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沙盘边,冲付景明深施一礼:“殿下,老朽有一事相求。”
付景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一点也不想听,但乐尚书才献计他便翻脸不认人,这样是事他也做不出来,只能让人继续说了下去。
“老朽也不求殿下宽恕那逆子,只求殿下给老朽一个上前线的机会。”乐尚书一边说着,一边颤颤巍巍的跪下,付景明上前去搀,却无论如何也搀不起来。乐尚书一个头磕在地上,声音中带上了些许颤抖,“若是出城迎战,或是挑衅陛下,老朽愿为先锋。只盼那逆子见到老朽能幡然醒悟,若是不能殿下再动手也不迟。”
林星火靠着一股子蛮力,将人扶了起来,伏在乐尚书耳边提醒道:“大人,前线刀枪无眼。”
“老朽知道。”乐尚书挣脱林星火的手,冲着付景明郑重的一拜,“还请殿下成全 。”
目标明确,粮草充足,火炮齐备。
韩子佩借着夜色,带人一点点往城墙逼近,刚到城下,城墙上忽然亮起了火把,紧接着就是万箭齐发,滚木雷石不断的往过砸。
韩子佩本来就只是试探,见势不好,立刻带人往回撤。他带的都是轻骑,脚步奇快,转眼便撤回到了安全地带。
付景明已经将改装过的攻城炮架起来了,只是这东西有些笨重,瞄准还需要些时间。
“这东西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林星火围着火炮转了一圈,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付景明笑道:“这是之前打康王都时候你画给我的,到郁林的这段时间,我找了好多间铺子,紧赶慢赶总算是做出来了。”
“殿下,已经瞄准好了,确实在射程范围内。”控制攻城炮的小兵过来回禀。
“嗯。”付景明摸摸林星火的头,四下看了眼,见韩子佩已经带人退到了队伍中,正站在距离攻城炮不远的位置往他们这边看。
既然不就误伤自己人,付景明一挥手:“开炮。”
一声巨响从队伍后面炸开,付景明捂住林星火的耳朵,看着永安城扬起一片烟尘,烟尘散去后,塌了半个脚的城楼显露出来。
付景明放开捂住林星火耳朵的手,扬扬眉,刚准备放第二炮,却忽然定住。
永安的守军忽然搬出一块闪亮亮的牌位,那牌位做的极大,即使现在天色已经暗沉,付景明也能清楚的看见那牌位上的字。
那巨大的牌位上写的是——“大晋戾宗天佑皇帝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