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康一连几日都是急行军,京中的纨绔哪里经历过这些事,本来已经很烦了,这战报还一封接着一封。那贤王就跟开了外挂一样,连下数城,大多数城池的守军一听是贤王,就直接大开城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将人迎进去了。
“大人,前线战报。”探马又送来了新的战报,乐康现在一听这六个字就头疼,但又必须得看。
他咬着牙拆开密封的信件,眉头逐渐舒展。
这么多天,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了。贤王在徐州攻了两天,还没有下,看这架势两方应当是僵持住了。
现在只要他继续追击,然后就可以和徐州守军两面夹击,瓮中捉鳖,将贤王一举擒获。封侯拜相,从此荣华富贵受用不尽。
乐康陷入到自己美好的幻想中,难得的想要为这个徐州指挥使求个恩尚。
这样的念头只在乐康脑中转了一下,就被打消了。
徐州的指挥使王大人,大晋出了名的大孝子,原也是站在贤王一边的。但他的母亲在京城,听说还被皇帝请进到宫中。为了这个,他不得已站在了皇帝这一边。固守城池,龟缩不出。但也仅限于此了,若是付景明绕路的话……
乐康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付景明可以绕过永定,也不会和徐州死磕,他的目的是京城。而徐州的指挥使也不会出兵追赶,他本就是受皇帝胁迫,皇帝只要求他守住城池。至于其他的,都不在他的责任范围内。
他不给贤王摇旗助威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出城追击?
“来人。”乐康叫来亲卫,吩咐道,“传令下去,改变路线,不去徐州了,直接去宿州。”
许久没尝到天道偏爱的乐康,这两天有一种重新被天道眷顾的感觉。一连几天都是艳阳天,山中空气清新,路也越来越好走, 保持现在的速度,再有三天就能到宿州了。
路上的车辙印越来越清晰,乐康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催着队伍继续往前走。
贤王已经很近了,很快就能……
宁静祥和的到等树林中忽然射出一支箭,紧接着四周响起了密集的箭矢声,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士兵们猝不及防,纷纷中箭倒地,一时间哀叫哭嚎声响成了一片。
乐康心中大惊,他将身边的人拉到身前,挡住了射向自己的箭矢,勉强稳住了心神。他冲已经乱成一团的兵卒吼了声:“寻找掩体,准备反击。”然后便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去,随时准备逃离战场。
乐康带的兵连日赶路,本就疲惫不堪,如今又被伏击,军心更是散的差不多了。
付景明两天前便已经到了,这两天他一边休整,一边将埋伏的口袋布置的严严实实,只想着靠这一仗,将乐康打的再不敢追才是。
密不透风的箭雨逐渐稀疏,乐康眼前一亮,想要借这个机会反败为胜,他刚从树林中探出一个头,就看到被一道道如鬼魅的黑影穿梭在乱成一团的兵卒中,利刃划破喉咙,插入胸腔,每一声哀嚎都是生命流失的声音。
乐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被一点点蚕食,整个人几乎被吓傻了,他踉跄的后退,脸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跟着队伍仓皇撤退。
乐康随便抢了一匹马,不管不顾的带着人往徐州跑。一直跑到身后听不见追击的声音,才逐渐慢下脚步。他回头看了眼,发现自己身后的士兵已经变得稀稀拉拉的,每个人的脸上除了惊恐就是疲惫。
周围的士兵都已经软软的倒下了,根本不管地上的血污与灰尘。
乐康拔出佩剑,抵在身边的士兵头上,厉声吩咐:“你,去巡逻一圈。”
那人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嘟囔着什么,却也不得不钻进了树林。那人过了许久才回来,和乐康说了一句没有埋伏,便又重新躺回了地上。
乐康又折腾身边的人安营扎寨。刚躺下的人又骂骂咧咧的爬起来,给他收拾了间帐篷。直到这时,乐康才翻身下马,嘴里嫌弃地方简陋,又不得不在这里安置下来。
连日的追击,加上突如其来的伏击,让乐康十分的疲惫。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中安置,却在粘到垫子的瞬间,便进入了梦乡。
可惜这个梦并不是什么好梦,而是比伏击更加恐怖的场景。乐康梦见付景明登基称帝,梦见自己成了阶下囚,那些荣华富贵不在,跟在他身边吹捧的人也全都消失了。他十年如一日的待在一间窄小的牢房中,没有名家字画,没有古玩陈设,只有从窗户中吹进的冷风,和墙边吱吱叫的老鼠和蟑螂。
最可怕的是,梦中的他没有因此崩溃,甚至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变得麻木,变得为了一口吃食,便可以笑着去讨好那些卑贱的狱卒,在被他们嘲笑欺辱之后,因今天的剩饭中有一口肉渣而感恩戴德。
乐康猛地坐起身,他胡乱的在自己脸上摸索着,半天才确定自己是在梦中。
“还好是个梦,幸好是个梦。”乐康长舒一口气,很快又反应过来。
贤王再往前走就是京城了,如果他继续龟缩在这里,那梦里的场面很快就会成为现实。
“来人,快来人。”乐康冲出主帐,将营帐外睡着的人揪起来,“立刻拔营,继续追击贤王,还有……”
乐康的两手颤抖的拽住一个兵卒,声音中带着急迫:“给京城的齐大人送信,准备两面包抄。”
被迫赶路的队伍行的很慢,稀稀拉拉和逃兵一样,乐康拔出宝剑想要杀人,没想到这些人一见他这个样子,直接倒在地上,说什么反正都是一死,然后便不愿走了。
乐康气呼呼的收起佩剑,换上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诸位兄弟辛苦了,只是这战事紧急,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诸位兄弟再咬咬牙,只要在七日之日赶到京城,每人赏银十两。”
十两银子,对那些贵族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平民百姓家,却够半年的营生。
兵卒们瞬间有了斗志,强撑着往京城而去。
大饼画了一箩筐,威逼加上利诱,乐康的队伍终于在第七日赶到了京城。可他却没有看见驻扎在京城前的贤王兵,京城的城墙也一切如常。
乐康心下觉得不好,派出探马去探,却也没有找到贤王军的去向。那群人就像蒸发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但这么多人肯定不可能凭空消失,如果不是贤王脑内有疾,突发奇想的换了进攻的方向,那就只能是被京城中的人放进去了。
悄无声息的将这么多人放进去,京中有这个能力的人不多,一个是手握重权的齐光,还有就是……
乐康看向皇城东边的的镇国寺,那里住着一位出身林家,被皇帝尊为冲静元师的前皇后。
不管是谁,都大势已去了。
乐康如往常一样吩咐人歇下,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带着所有的金银细软逃离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