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胡之菲和黄子爵进了办公室。

    黄子爵斜倚着自己的办公桌，抻直长腿抱着胳膊看着我们，突然间一室的狼藉就像是君王的战场。

    自那次在医院之后，我就领教了黄子爵的另一面，不…仔细回想起来，应该是更早的时候，应该是在这间办公室隔壁的隔壁的某个更衣室里……

    他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场，如果他想要那样的话。

    如果他不想要表现这一面，也可以像林浩那样做一朵温柔的解语花。

    此刻，看着黄子爵突然流露出冷酷的另一面，我不免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他抬手向上扣好了两颗衬衣扣子，弯腰从身后的水柜里拿了瓶矿泉水喝了几口，冷眼看着我们说：“我可以不报警。不过，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胡之菲低着头，内心应该在磋磨。

    很快的，这种感觉就得到了印证。

    胡之菲抬头看向黄子爵，商量着说：“子爵，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留下来。如果我愿意继续做公司的带货主播，你是不是就能饶了李驰？”

    黄子爵沉吟了片刻，似在思索，随后抬头看向我们。

    “不过，你做出这个决定会不会有人觉得我是在趁人之危呢？”

    黄子爵的目光扫过我，我沉默了，并非害怕引火烧身，只是此刻说什么都无用。因为我有种预感，无论我回答什么，都不会影响结果。

    胡之菲尴尬地冲我笑了笑，大概是怕我阻拦，她抢着说：“子爵，这你不用担心。司葭向来会尊重我的决定。是吧，司葭？”

    “是吗？司葭？”黄子爵也重复了一句，只是他的语气分外令人感到不舒服。

    一直以来，他都伪装得太好了，其实黄子文早就提醒过我的——他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这不得不让人感觉，今天的一切都是在他计划之中的。

    黄子爵将双腿换了一边搁，他牵动衣服的时候，我才发现，他胁下的衬衣都被撕出了一道口子，搞不好里面有伤。

    再说李驰又是练过的，我越想越怕，但表面上还得强壮镇定。

    “你还有什么条件？”我冷静地说。

    黄子爵微抬了一下眉毛，他的目光像一把剑似的射向我。

    胡之菲像是反应过来了，她推了推我：“司葭，难道你们和黄子爵有过什么过节吗？”

    我咬着牙，不答。心想，这个黄子爵，够阴的。

    胡之菲又问黄子爵：“你和李驰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吗？”

    黄子爵眼睛再度扫过我这边，悠悠开口：“胡之菲，我劝你早一点认清你的朋友……”

    “——是这样，我们请林浩吃饭，让林浩喝酒喝到胃出血。”我抢白道。

    当时我想的是，假如这个事情从黄子爵口中说出，搞不好会更难听。

    说完，我有些难堪地把头扭到一边。

    “到底怎么回事！”胡之菲是个急脾气，她猛地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扯回来，对着我的眼睛凶道，“司葭，你们居然让林浩喝到胃出血？为什么要搞林浩啊……还有，你们又怎么会和林浩扯上关系的？”

    我的心哇凉哇凉的，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胡之菲像是受了打击似的，一下子便抱着头蹲到地上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司葭，你和李驰该不会是…对我和林飞宇有意见？”

    我被胡之菲的脑回路搞得愈发焦头烂额。

    我抱起她慌乱地安慰着：“菲菲，我们怎么会对你有意见……你别哭了……你听我解释啊……”

    “那你先告诉我，你们这么做是不是故意的？”胡之菲从胳膊里抬起头，她哭得妆全花了，但眼神却是像冰凉的溪水洗涤过，冰凉一片。

    “呃……”我有些猝不及防。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迟疑，胡之菲便对我彻底失望了，她继续埋头大哭，再也不听我的劝，我带着满腔怒气瞪着黄子爵，用威胁的语气说：“黄子爵，你快说句公道话！劝劝胡之菲。”

    黄子爵带着阴谋得逞的微笑，一步步走过来，从我手里接过胡之菲，扶她起来，一把揽过胡之菲，将她的头挨在自己的肩上。

    黄子爵拍着胡之菲的后背柔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我和李驰的确有些过节，但他毕竟是你的朋友。菲菲，你别哭了，我答应你，暂时不报警抓你的朋友，好不好？”

    胡之菲茫然抬起头，依赖地抱住了黄子爵，点头。

    我后悔极了，也许跟黄子爵谈判本来就是个错误。

    我拉了拉胡之菲的手腕，想从黄子爵手里夺回，但胡之菲轻轻扭动手腕挣开我了。她已经不相信我了。

    黄子爵睨了我一眼，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片刻后，黄子爵打开办公室的门，喊了一声某个主播的名字，然后冒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主播，搂着胡之菲温言软语地安慰着，走了出去。

    黄子爵再度把门关上，只有我一个人在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装了。

    他冷哼一声：“现在我们两个谈谈。”

    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眼神冷漠地看向黄子爵，他今天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

    “离开他。”他说。

    我愣了愣：“离开谁？”

    黄子爵冷笑一声：“司葭，你这么聪明，就不要在我面前装傻了。”

    “我没有想过要和林浩怎么样。”我的第一反应是他让我离开林浩。

    黄子爵吸着脸颊，脸上表情变得饶有兴味。

    “我也没有想过和黄子文怎么样。”

    “你是真傻还是跟我装傻？”

    “胡之菲是我的发小。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你也没有资格让我离开胡之菲吧？”

    黄子爵皱了皱眉，嘶了一声，说：“你……”

    他蹙紧了眉头，表情倒是不那样高高在上了：“胡新华是你干爹，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叫胡新华一声胡叔叔。哪怕看在这个份上，我也不会对你有意见的。只是你非要往烂泥地里陷，我就不太明白。”

    我这才算是明白过来，愤怒地反驳道：

    “李驰才不是烂泥。”

    “是不是烂泥踩两脚就知道了。”黄子爵冷哼一声，“他经得住踩吗？一脚下去就是一个坑。说句不好听的，要学历没学历，要爹没爹要娘没娘的一个孤儿，甚至还犯过事，进过局子……你是真喜欢扶贫啊，司葭~”

    “住口。”我抖着嘴唇，“不许你这么说他。你们根本就不了解他。”

    黄子爵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像是不屑于看我似的，说：“司葭，你刚才不是问我条件吗？其实，我就这一个条件。只要你和李驰分手，我就饶了他。”

    他说话间抬起了手，在空气里一挥，真像是个君王可以一切尽在掌握似的。

    “可是胡之菲已经答应继续做你公司的主播了。你别太过分。”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轻微打架的声音。

    “这话你可说清楚。”黄子爵无赖道，“是她主动要回来的。”

    我瞪着他。

    “不然，你看看你劝她不要来。她听不听你的？”

    “你可真无耻！那如果，我不愿意呢？”

    黄子爵弯腰，将拽断的电话线重新接上，然后按下免提键。电话里传来一声“嘟”——

    他朝我看看：“真的决定了？”

    “等等……”我抬起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认怂了，大概是因为他已将李驰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他按掉免提，从办公桌上拿了纸和笔，递给我：“口说无凭。立个字据。”

    我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在桌上准备写，朝他看看：“怎么写？”

    “你是高中语文老师，还用我教你吗？”

    我刷刷刷写下：我的男朋友李驰和黄子爵发生了轻微的肢体冲突，我作为李驰的女朋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自愿和李驰解除男女朋友关系，以求得黄子爵先生的谅解。

    “满意了吗？”我将纸张递给黄子爵过目。

    黄子爵添上日期，并附上：同意谅解，并签上自己名字。

    “签字吧。”他谨慎地推回给我，掌根仍按着纸面。

    笔尖落在纸面上，我停了一下，看看他：“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黄子爵冷哼一声：“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避免麻烦。他这个人在上海无亲无故，唯一的朋友就只有你和胡之菲，只要跟你分开了，就再也不会碍着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