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吴青衡是嫉妒四皇子的。

    明明是他们三人一同长大，可王嫣偏偏对四皇子动了心。

    他嫉妒四皇子只凭着出身，就能轻易就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更痛恨他拥有却不懂珍惜。

    但说到底，这份嫉妒，更像是他对自己无力争取的迁怒。

    与其说是吴青衡无力争取，不如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争取的权利。

    吴青衡的爹不过一五品小官，借着太尉的势把他塞进了皇宫给皇子当伴读，已经是拼了老命了。

    先帝的那些皇子们，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太子，也是如今的官家，心胸狭隘，二皇子乖张暴戾，三皇子阴沉怯懦，五皇子当时还只是个躺在襁褓中的婴儿。

    唯独四皇子，出身皇家却不带一丝傲慢，性情温和又才智过人。

    能成为四皇子的伴读，吴青衡一度觉得自己是祖上冒青烟了。

    只可惜，这点子高兴在得知四皇子与王嫣的婚约后，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作为四皇子的挚友兼伴读，赵庸有什么心事不会隐瞒着他。

    每当听他提及先帝，赵庸无不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先帝智多近妖，年少登基，短短一年内便稳坐龙椅，其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狠毒，可见胆寒。

    或许正因自己是踏着父兄的血肉上位的，他对子嗣十分忌惮，不仅放任几位皇子互相猜忌，各自相残，更将他们的婚姻作为朝堂博弈的棋子。

    四皇子性情温和，不喜权力争斗，若非有一身超群武艺傍身，恐早已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他是唯一一个敢对先帝的做法提出质疑，且拒绝成为棋子的存在。

    结局自然换来的，便是一纸与王家联姻的圣旨。

    从那之后，四皇子对自己的身份和对自己的父皇的厌恶如野草般疯长。

    直到他与先帝彻底决裂，请求镇守雁门关，永世不回京。

    但先帝岂会轻易放过他，逼迫他必须与王嫣成婚，才会放他走。

    那一刻，四皇子心如死灰，对他这个父皇彻底失望。

    与王嫣大婚当夜，他连洞房都没入，谎称军务紧急，荒唐地逃离了汴京也逃避了王嫣。

    战事间隙，他也曾试探地问起赵庸对王嫣的打算，却只换来一片沉默与轻叹——

    “她于我，如妹非妻，我只把她当成我的妹妹。”

    赵庸的话语中，藏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晦涩难懂的情绪。

    可一个人的眼睛骗不了人的。

    当局者迷，吴青衡这个旁观者却看的一清二楚。

    他爱王嫣，胜过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直到这时候，他才恍然，赵庸和王嫣这场联姻的背后，藏着多少利益的算计和恩怨纠葛。

    吴青衡选择了沉默，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四皇子就那样荒唐地放任自己行尸走肉的活着。

    直到某一天，他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位温婉的女子。

    他与那女子形影不离，放任那女子随意出入自己的军帐，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

    没多久，那女子怀孕的消息传遍军营，众人都道这女子很快怕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吴青衡也是这么想的，四皇子的目的不就在此吗？

    他看的出来，四皇子其实是把苏定娘当成了反抗先帝的工具，他被压抑的太久了。

    那孩子便是四皇子对先帝无声的反抗。

    苏定娘，成了他手中刺向先帝手中的一把剑，让他在这权力的囚笼中，找到了一丝自由的曙光。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赵庸最后竟然犹豫了，他又不想让那女子生下孩子了。

    吴青衡扯了扯嘴，没说什么。

    一个已经烂透了的自甘坠入污泥的人，竟还妄想保留对世间的最后一点眷恋，注定是不可能的。

    那女子最终还是诞下一个男婴。

    第三年，四皇子奉旨回京。

    吴青衡已经想到王嫣可能会歇斯底里地质问，会疯狂闹着与四皇子和离。

    他也做好了只要王嫣和离，他就去求娶的打算。

    但他和四皇子都没想到，王嫣选择用了最残忍的方式来报复了四皇子。

    她当着众人的面捅伤了四皇子，更是在四皇子不可置信悲痛欲绝地目光下，选择了吞下绝孕丸。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王嫣投向四皇子的那个眼神有多悲戚。

    四皇子根本不敢去看她，不敢往门内跨进一步，更不敢想她是鼓足多大的勇气才选择这么做的。

    四皇子后来对他说，他以后再也不会有子嗣了，王嫣那一刀伤到了他的要害。

    可他却恨不得王嫣下手再狠一点，不如杀了他了事，这样他至少还能减轻一点负罪感。

    他已经烂透了。

    他的良知已经在皇室争斗的倾轧下毁灭成渣滓，当初那个温柔和善的四皇子早已不复存在了。

    但王嫣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美好，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光亮。

    他就如同在悬崖摇摇欲坠的人，一边攀着悬崖上的落石，一边紧紧地拽着王嫣的手不敢松开。

    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承受不住，犯下了无可挽回的大错。

    王嫣提出让四皇子写休妻书的时候，四皇子拒绝了。

    他不能让王嫣就这样离开，没了肃王妃身份的庇护，皇室和王家曾经的政敌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跟王嫣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他打算把苏定娘的两个孩子过继在王嫣膝下，她仍是肃王妃，从此那两个孩子便认她为母亲。

    王嫣犹豫了良久，最终迫于现实的压力，答应了。

    自那之后，两人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可王嫣却郁郁寡欢起来，她总是病恹恹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吴青衡偶尔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支逐渐枯萎的红玫瑰，失去了所有活力与生气。

    他想帮她。

    所以当金人暗中调查她和苏定娘的身份时，他放水了。

    他本意是想让金人掳走苏定娘，却没想到王嫣宁愿自曝身份，也要去救苏定娘。

    最终吴青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苏定娘一起被金人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