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房先生和书慎清点出随礼的户数,将礼簿给穆修看。穆修翻到最后一页,发现邻县百草村吴敏虎下了份大礼,思来想去,想不起跟此人有过交情,便问礼房先生和书慎。书慎说,下礼的人是沁源口音,没吃饭就走了。他说吴敏虎是斛家故交,现在太岳山里做营生,因得罪了绵上人,内心愧疚,不便回来,因此托他代办。
穆修正纳闷,明孝神情紧张地回来了。
明孝说:“村西沟来了些人,兵不像兵匪不像匪的。”
穆修心里一惊:“可看真切了?”
明孝说:“我送大福叔他们去花园,因他们想要乘凉,便一起绕到沟边。在那里观景时,恰好看到沟畔山洞里不时有人出没,起码十来个,都带着枪。”
穆修问:“你大福叔呢?”
明孝道:“他们怀疑是图谋打劫的土匪,拿上猎枪,进沟看去了。”
存谊自洞房出来,穆修问他那些弟兄还在不?存谊说正在洞房闹哩,我们后生七八个,斗不过你儿媳妇一个,穆修叔好日子来咧。穆修打断他的话,要他不要惊动明仁,将弟兄们召集到花园里去。存谊答应着去了。
穆修进屋,交代妇人将礼簿及礼金收了,又拿来坛酒和两包烟丝谢酬,先生半推半就地收了。穆修又要给书慎,书慎坚辞不要,穆修说:
“这两天有劳你,明日我让送些做好的肉过去,你拿回家孝敬你娘。你且在府里照应一会,帮忙打理一下。叔办个事便回。”和明孝提了几挂鞭,也往花园去。
到了花园,明孝将情况向大家介绍了。穆修说:
“你们分两拨,存谊一拨带上猎枪,再带些松明火把,下沟接应。另一拨到西堡墙,咱村堡墙只那里有个缺口,人可以爬进来,你们就守在那里,发现他们靠近,就将这鞭炮点着。”众人分头去了。
花园里,连翘细长的绿叶上闪着露珠,芍药又比数日前长高了许多,正孕着许多花蕾。园里的桃树椿树被伐掉后,移栽了百十株长成的枸杞树。因是初移栽来,所以并没整枝,由它们自在生长。从枸杞林里钻出来,穆修觉着有些晕,便走进小亭子,扶着亭柱歇息。柱子湿漉漉地有些黏,穆修将手抽回,抹把汗,继续往小山上走。
头上是满天的星星,身边是透凉的夜风。突然传来猎枪的声音。那声音伴随着凄厉的山鸡和布谷的叫声,在山谷荡来荡去,飘落在幽深之中。身边,“扑棱棱”一阵乱响,几只乌鸦“哇哇”叫着飞走了。麻雀从树丛中窜起,黑影撞向不可测的夜空。堡里四处,狗叫声响成一片。
渐渐又静了下来。鞭炮声始终没响。穆修舒了口气,来到门房前,坐在木墩上等着。不多久,钮大福和存谊他们回来了。穆修问:
“到底是些甚人?”
钮大福笑道:“原来是我的同类呢。”
明孝问道:“也是些逃兵?”
钮大福说:“从城里营盘跑出来的。与咱们不相干,已往南边去了。”
钮大福跟着穆羽进屋,就瓮里舀瓢凉水,咕咕地喝了。抬头看穆修时,眼睛瞪得老大,手里的瓢捉不住,“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修哥,你的脸——”
穆修望镜子里一看,见自己脸上沾满血色。众人挤上前来看,也吓了一跳。穆修拿毛巾蘸满水,擦了几遍,终于擦干净,心里却又忽忽地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