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明孝,似乎刻意与他们保持着距离。兄弟俩之间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让人觉得若不是有血缘,他们根本就是不相干的两路人。
和车健分手回到学校,明义找到明孝,说准备回家一趟,问是不是一起回去。明孝也想家,可他偏偏表现得不那么情愿,仿佛要让明义觉得,他之所以同意回去,完全是出于照顾明义的情绪。
“过段时间不行吗?课程这么紧。”
“哥这几日总是想家。尽管也有电话,可电话里听到的,都是这也好、那也好的宽心话。我已经打了电话。这回说什么也要回去看看,免得老是惦记。”明义说。
“有甚可惦记的!我们只管好好读书就是了。”
“那你意思是不回去?”明义有些不耐烦。
“回就回。我又没说不回去。”明孝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你咋的是这种人!”
次日早,明义兄弟知会了继敏他们,去柳巷买了些零碎礼物,提着大包小包来到汽车站。明义让明孝看着东西,自己去买票。买好车票,看时刻表,发车尚有多半个小时,出来叫上明孝,到附近小摊吃了早点。长途车正点出发,颠簸两个钟头到凤城,然后换车,沿白晋线向西南走两个多小时,来到古陶县。走出车站,正准备雇车时,就见梁二增驾着马车,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明义说:“说是不让接,你怎么来了!”
梁二增笑道:“就是想你们早点回家哩。”
明义问:“常柱儿呢?他忙啥去了?”
梁二增说:“原是让常柱儿来的,可攉遍天地找不见。这弟兄有些不靠谱。他连个事情都攒点不住,三天两头地,想起甚做甚,巴不得天天打发他往山上跑。他就是槽里拴不住的骡子。”
明义笑着说:“你才认识他几天。”
梁二增将带来的棉垫铺在座儿上,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听说你们要回来,高兴得不行哩。昨晚上,老东家就叫生了炭火,好逼走屋里的湿气。今天一大早,老少东家哪儿也不去,就在府里等着。婶子和颀英嫂子又是剁馅子,又是熬骨汤,要犒劳你们哩。”
从古陶出来,经双林客栈西行。正走着,马车猛地蹾了一下,车轮陷在坑洼里走不动了。明义和明孝跳下车,帮着往出推。把车推出来,明孝上车。明义想起大哥说过梁二增烧胡守圆纸活铺的事,觉得这后生也怪有趣的,便也坐到前头和他闲聊。明义问梁二增:
“胡守圆没找你麻烦吧?”
“我倒怕他!他被郭知事收拾了一回,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哪还敢张牙舞爪!”梁二增得意洋洋地甩了下马鞭。鞭花响亮,树上乌鸦鼓噪着飞走了。
“你也够愣的。”明义笑道。
梁二增理直气壮地说:“这不能怪我。他占着雪晴家好好的院房,不寻思做正经生意,却在那里开纸活铺。不只我看不惯,邻居们都觉得晦气哩。”
明义又忽然又想起张振汉来。
“狗不理呢?还在炭场?”
“可不能再叫他‘狗不理’了,得叫他张掌柜啦。”
“这是从何说起?”
“他为东家立了一大功哩,神气得很哩。”
“你是说太岳山剿匪的事?”
“可不是!他独闯匪巢,救了知事家公子和十几号人的性命。老东家夸他有勇有谋,降得住人,做得成事,也称他张掌柜。‘狗不理’这外号,都不好意思叫了。”
“厉害!”明义忍不住赞道。
“的确是厉害。还有那个吴敏虎——”梁二增凑近明义耳朵,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把我卖了。少东家和吴敏虎暗暗交好,也是‘狗不理’牵的线。有人说,狗不理原本就是东乡暴动的骨干,当初参与过暴动的不少人,后来都成了仝豹手下。武明虎既降伏了仝豹,这些人自然归到了他麾下,狗不理跟他们勾搭,容易得很哩。”
明义突然想起什么,大声回头问车里:
“明孝,听说过吴敏虎这个人吗?”